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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有著優(yōu)秀的雕塑傳統(tǒng),是中國文化深厚土壤中璀璨的藝術寶藏。上世紀20年代,一批中國優(yōu)秀的雕塑家到西方去學習,把古羅馬、古希臘時期的雕塑傳統(tǒng)帶回中國,他們不僅學習了肖像造像法等雕塑方法,其中也不乏西方的價值觀和文化傳統(tǒng)。上世紀50年代,留學蘇聯(lián)的一批雕塑家把蘇聯(lián)的現(xiàn)實主義帶了回來,為我國的革命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立下了不朽功績。改革開放后西方的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對中國雕塑的影響也極為深遠。這三個方面對中國本土雕塑的影響很大,當然這也是一種必然,是在中國社會發(fā)展過程當中的一種文化現(xiàn)象,補充和豐富發(fā)展了中國的本土文化。但是在這個過程當中,我們的學院教育和整個價值評判標準對中國雕塑的價值卻有所忽視。
在這種情況下,我在20年前提出了寫意雕塑的觀念,這并不是說把古代的東西完全照搬過來,而是有幾個意象的組合。第一個意象組合就是把中國傳統(tǒng)的人文精神和哲學的天人合一以及中華美學精神的意象融合起來;第二就是把中國的造型精神融匯于一體,把中國的寫意繪畫、雕塑、書法融合起來;第三是融合西方的寫實主義,盡力變成寫意當中有效的成分;第四是把時代的追求和藝術家的個性融匯起來。因此我提出來的寫意雕塑的主張,也就是在雕塑當中弘揚中國傳統(tǒng)精神,吸收西方的優(yōu)秀文化傳統(tǒng)精神,然后結合今天的中國社會在藝術當中的偉大實踐,進行時代的創(chuàng)造。
在我看來,中華美學精神包括以下幾方面:儒道互補的文化結構、澄懷味象的生命體驗、仰觀俯察的觀照方式、妙語自然的欣賞特征、虛實相生的創(chuàng)作法則、境生象外的審美生成、氣韻生動的藝術境界、高明中和的最高理想。在雕塑中,中華美學精神和意象是緊密相連的。這些年我做了400多件雕塑,其中絕大部分是以人物造像為主,而題材方面,我選擇的是中國優(yōu)秀的文化人,因為我認為相由心生,所有人的長相都是由他的心靈世界和外部世界以及遺傳三部分組成的。文化意象在人與人之間會有不同的標準,在文化人身上則是有山山水水,有文脈有氣象,所以我選擇以文化人為主題、為素材、為表現(xiàn)對象的創(chuàng)作路子,如今這些作品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館、藝術館、美術館進行展出。
2014年3月,我去法蘭西學院訪問,他們的雕塑家拿了一個速寫本給我看,問我上面的雕塑是誰的作品,我一看那個雕塑是我的一個作品——黃賓虹的雕像,當我跟他說這是我的作品后,他猛地擁抱我,說能見到作者真是太榮幸了,因為他們一直以為這是一個一百多歲老藝術家的作品,然后還邀請我在法國與他們一起舉辦一個對話展。其實,有時候我們在崇拜西方大師的同時忽略了我們自己的雕塑,如果真正立足在中華民族美學的精神基礎上進行創(chuàng)作,更會受到西方人的尊重。我提倡寫意雕塑的觀點主要是來自于1995年我去荷蘭訪問,后來又到美國,當時他們介紹我時,說我是“中國的羅丹” ,但外國人很不以為然,認為那不過是模仿。我回國之后于1996年到1998年重新到中國的一些佛教雕塑圣地去考察,我在尋根,尋找可以跟西方對話的雕塑,因此我提出來寫意雕塑的觀點,在西方人不屑的眼光里,我找到了自己追求的方向。
我曾經(jīng)在羅馬國家博物館辦過一個展覽,其中一個最主要的作品是表現(xiàn)齊白石跟達·芬奇兩個人在一起對話的雕塑,這個雕塑在意大利得到國會通過,將永久立在博物館中。齊白石與達·芬奇講不同的語言,有不同的文化背景,這就是一種意象,這種意象得到了西方的承認,對我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鼓舞。我認為,對于中國當代的文化創(chuàng)造,藝術家只要有自信心,堅持自己的文化方向,不要隨波逐流,最終是會被西方所承認的,因為他們會找到作品中一些共同的情懷。
我曾以“南京大屠殺”為主題創(chuàng)作組雕, 100多個人物肖像分了幾組,最重要的一組是《家破人亡》 ,還有《冤魂的吶喊》 。 《冤魂的吶喊》這件作品我采取的是意象手法,跟一般手法不一樣,這里面有一種幻覺——復活靈魂,這是從中國哲學的意象思維當中找到的。創(chuàng)作完成之后我寫過一段文字:詩意更重要的是意,而這種意是超乎客觀物象、直擊精神本質的東西,我祈求、期望古老民族的覺醒與精神的崛起。一個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有千千萬萬種方式,有千千萬萬種經(jīng)歷,但我們作為中國的藝術家,永遠不能忘記中華美學精神在我們靈魂深處的價值,因為這才是我們真正的立足之本。
(本文為吳為山在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中國美協(xié)、光明日報文藝部舉辦的“藝術家眼中的中華美學精神”專題研討會上的發(fā)言,本報記者吳華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