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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譽為北美“‘金山派’扛鼎作家”的劉荒田,1980年移居美國,30年來潛心寫作,作品多表現(xiàn)海外新舊移民在中西方文化夾縫中的生存狀況和心路歷程,《這個午后與歷史無關》是他最新的一本散文集。
細讀這本散文集,令人想起耶魯大學學者蘇煒的評語:劉荒田作品的“好”是“那種選材命題的隨興自然,那種熱辣辣的泥土氣、煙火味和草根感的好”。劉荒田的散文里有實打實的底層體驗、浴火重生的飛揚才情、體察入微的平實、高屋建瓴的大氣,還有鳥瞰式的傲岸和開闊。
《這個午后與歷史無關》是作者寫作生涯的精神總結。其風格犀利卻不偏激,深邃卻不頹廢,具有詩意的輕靈,同時哲思充盈。作者以融匯東西的視角、華洋貫通的情思,在尺幅之間,構建具有深情感悟和明達智慧的個性世界。他表現(xiàn)“鄉(xiāng)愁美學”,既不渲染游子歸家的欣喜,也不沉溺于“愛恨交加”的掙扎,而著力在純文化意義上擁抱,凝聚廣義的母土人文精華。他以悠然之筆,刻畫個體與社會、與生俱來的“東方”和到中年才全方位進入的“西方”的互動,在過去與未來之間,在形而上和形而下之間,在此岸和彼岸之間,展示秋水藍天般的和諧。
在散文集中,文化內涵不是空對空的概念,“大義”都衍化成具體的人生意象,實在、樸素又雋永。他在榮獲愛情散文獎冠軍的名篇《一起老去是如此美妙》中寫道:“如果牽手到90歲,我想起一個笑話:在麥當勞快餐店,一對老人相對而坐,老先生津津有味地蘸番茄醬,吃法國炸薯條。老太太沒吃,只是津津有味地盯著丈夫,癟下去的腮幫蠕動,表明她有的是食欲。這情景,引起旁座的好奇,有人過來打聽一個人吃、一個人看的緣由。老先生微笑不答,張口卸下整副假牙,遞給太太,說:‘輪到你了’。那才是幸運到極致的舉案齊眉。然后——如果還有然后,誰先去了,是誰的幸運。剩下來的一位,將以思念填滿不多的余年!边@是“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也是西方“愛的藝術”的禮贊。
劉荒田散文的藝術感染力,首在“真”!罢妗钡萌缤瑥纳畹娜跛凶匀惶食,“真”得如同肺腑的呼吸。然而“真”并非“直白”,它透著從原生態(tài)提煉的老辣。取材于生活瑣碎,沒有故作姿態(tài)的“宏大敘事”,卻是植根于故國泥土與北美草根階層深層的世態(tài)觀察和人情剖析。散文家王鼎鈞先生稱之為“華人散文中的巴爾扎克”,指的是他以人生百態(tài)組裝多棱鏡,歷史與現(xiàn)實的映像不但真切,且繁復深邃。王鼎鈞先生曾說:“他把舊金山這個現(xiàn)代大都會的無常‘定格’,把許多小人物上升到臺面,他對客居地付出的愛心和耐心如此之多,他使舊金山不僅在中國移民史上名稱響亮,在中國文學史上也有重要的意義!
從集中《我的格利大道》《叩問篝火》《不期而遇的詩意》到《夢回荒田》《我的臼齒,我的父親》;從《看女人》《太太屬何種“體裁”?》到《論不“睜開了眼看”》,劉荒田寫社會、寫歷史、寫家族、寫家庭,尤其是寫男人和女人,寫華洋觀念的微觀比較和品位,站在兩種文化的接紉處,冷靜坦然地觀照,作出豁然開朗的人生立論。
劉荒田散文的語言富于個性,有人喜歡他的平實拙樸、坦誠親和,有人稱道他的詼諧幽默、機鋒四伏,有人著迷于他的藏典借古、盡興發(fā)揮,有人激賞他的亦莊亦諧、大俗大雅。他的冷熱幽默,讓人想起林語堂“腳踩中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的氣度。不同的是,林語堂多半站在云淡天高的“方外”,劉荒田則粘著在柴米油鹽的“世內”。除了文化立場上的血脈傳承,梁實秋的理性幽默、王鼎鈞的博大深致,也在劉荒田的語言中打下烙印。所不同的是,劉荒田喜感諷喻的背后,是謙卑溫煦的“俗人”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