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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的《比較視域下的湖湘女性文學研究》是羅婷教授與其弟子們在這一領(lǐng)域辛勤耕耘的研究成果。這是一部對20世紀湖湘女性文學的發(fā)生、發(fā)展和流變進行全面探討,并集中選取10多位湖湘女作家與外國文學的關(guān)系進行專題研究的新著。該著揭示了湖湘女性文學的獨特文化品格、獨立女性意識和深厚美學意蘊,彰顯了湖湘女作家在中國女性文學史乃至世界文壇上的深遠影響和永恒魅力,給湖南地域文學及中國女性文學添上了濃厚一筆,同時促進了湖湘女性文學和湖湘文學的向前發(fā)展。
該著共有12章,近50萬字。第一章是對湖湘女性文學在多元文化語境下生存與發(fā)展的總論。通過本書對湖湘女性文學的界定與闡釋,我們發(fā)現(xiàn)湖湘二字是有著深刻而廣泛的精神含義的,不能僅僅拘泥于行政地域概念,例如,像瓊瑤這類女作家,或許籍貫的確在湖南,可是其生長發(fā)展之地卻并非湖南,我們對其的研究必需要到達她們的地域文化精神歸屬層面上去。她們雖然不一定留守在湖南,卻都保留著鮮明的湖南人特色,作品中也無不透露出湖湘文化不安于本分、渴望變革、敢為天下先的稟賦。同時,著者也詳細闡述了喚回某些僅僅籍貫在湖南,人生大部分時間卻與湖南無關(guān)的文學游子的三條不同途徑,這有助于我們對這些文學游子進行更好的把握,也有利于我們對她們的作品進行不同的解讀。
該著其余11章是對11位湖湘女作家的專題研究,但是這些湖湘女作家大體可用四個時間段來劃分,即五四前后時期、革命戰(zhàn)爭時期、新中國成立后至1979年以及新時期以后。陳衡哲、袁昌英和白薇在五四時期浮出歷史地表。這三位都是喝過洋墨水的湘女作家,她們通過留學,企圖擺脫傳統(tǒng)女性的命運。衡陽籍女作家陳衡哲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園地里的拓荒者,她力挺胡適并響應(yīng)“文學革命”的口號,主張用白話文代替文言文,從而成為中國新文學運動中第一位用白話文寫作的女作家。陳衡哲的女性觀溫婉且充滿理性色彩,她強調(diào)女子的個性人格,認為女子只有在掌握了自己命運的前提下才能綻放出生命的美麗光輝,這樣的女子才是真正爭取到了“人”的資格。醴陵籍女作家袁昌英也是一位通過留學來造命的女作家,但對于她而言,文學的世界是一個“無父”的世界,因為在同時代傳統(tǒng)文學作品中,父權(quán)思想濃厚,女作家的筆墨中總會有一股子“弒父”氣息存在,而袁昌英的父親不僅是一位博覽群書的才子,也是一位重視女子教育的父親,袁昌英根本沒有受到父權(quán)陰影的影響,所以她的女性主義情懷沐浴著人道主義的陽光。白薇也是同時代著名的湘女作家,她的創(chuàng)作深受日本留學經(jīng)歷影響而充滿著明顯的唯美色彩,但是白薇的生活是很悲慘的,在與楊騷一場以悲劇收場的戀愛過后,白薇使自己陷入了病魔打造的泥潭之中。她的一生唯美唯情,激情滿懷,不甘命運的擺布,最終孤獨地死去。
革命戰(zhàn)爭年代涌現(xiàn)出的重要湖湘女作家有謝冰瑩和丁玲,她們不同于五四時期的作家,而以女性的真實經(jīng)驗從內(nèi)觀察呈現(xiàn)了女性革命選擇的多樣面貌:謝冰瑩參加了國民黨中央軍校,丁玲則參加了共產(chǎn)黨八路軍。她們當兵的動機很簡單,為了人生理想,更是為了女性的經(jīng)濟獨立考慮。謝冰瑩被譽為“中國新文學史上‘女兵文學’的祖母”、“中國第一位女兵作家”,她的代表作都是以女兵日記形式完成的,由于女性生活空間的有限,這些日記作品又帶有某種程度的自傳色彩。她的前期作品傾向于浪漫主義,呼喚自由與平等,字里行間透露著解放的氣息和一股渴望沖破牢籠的力量。具有時代叛逆精神的絕叫者丁玲不僅是湖南的、中國的,更是世界的。從女性角度來說,丁玲與她同時代的女作家最突出的特點便是其鮮明的女性個體意識。她的視點從過去小資女性下沉到革命婦女、勞動婦女、受侮辱的婦女等更廣泛的婦女層面上,體現(xiàn)了其女性意識的強勁復蘇。
在謝冰瑩和丁玲從軍遠走后,其他女作家們在湖湘女性文學這片大河中似乎只泛起了些許波瀾,在新中國成立后至1979年這30年時間中,真正掀起湖湘女性文學浪潮的大家歸屬于遠在北京的楊沫和臺灣的瓊瑤。楊沫祖籍是湘陰,生長于北京,她出身于書香門第,為了反抗封建家庭的傳統(tǒng)文化而走上革命道路,開始了文學創(chuàng)作。她的長篇小說《青春之歌》中的主人公林道靜就是她本人活生生的寫照,對家庭和社會進行不屈反抗最后投入洪流走上革命道路。在文學上,楊沫堅持的是愛情加革命,而瓊瑤則是徹底的愛情到愛情。瓊瑤的小說被稱作是“愛情百科全書”,表現(xiàn)和謳歌愛情是其永恒主題,她主要以女性感性敘事為主,敘寫歷史長河中女性成長、生活和命運的軌跡,表達了她對婚姻家庭以及社會問題的關(guān)注。新中國成立后30年湖湘女性文學同民國時期湖湘女性文學一樣,都是靠自傳體小說走上文壇,她們甚至更加堅持這種文體。
在新時期以后這個時間維度里,殘雪、葉夢、蔣子丹、龍應(yīng)臺等湖湘女作家逐漸涌現(xiàn)。隨著政治人物傳記和回憶文章的面世,自傳體小說終于不再是湖湘女性文學的必由之路。女性意識的重要性逐漸開始超越女性經(jīng)歷的重要性。湖南女學者朱小平認為“女性意識是新時期湖南文學的靈魂”,也許正是因為湖湘大地擁有了這種靈魂,才使得湖湘女性文學在這一新時期蓬蓽生輝。來自益陽的葉夢通過其成名作《羞女山》呼喚了女性意識的覺醒,她筆下的女媧,創(chuàng)世又創(chuàng)人,是人類毋庸置疑的母神,這才是女性的真正面目,她抵制反抗男權(quán)制下被歪曲的女性形象,渴望喚起女性的自信和魅力,塑造出她們真正的自我形象。衡陽籍女作家龍應(yīng)臺一直居住在臺灣,她喜好寫雜文,在當時較為寬松的言論環(huán)境下,她的雜文繼承了魯迅的批判精神,針砭時弊,切中民意。除了批判男權(quán)文化意識和倡導女性主體意識外,她還透過作品書寫了女性生命的體驗,為人妻,為人母,是女性生命歷程中非常自然的一種生命體驗。殘雪和蔣子丹成功學習了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尤其是卡夫卡和荒誕派風格并將其自成一體。她們都出生于名門世家,在當代文壇,蔣子丹以其黑色幽默和荒誕色彩的小說系列確立了她的文學地位。她有著湘妹子樂觀、自信、潑辣、要強的獨特個性,她堅持走銳意創(chuàng)新的寫作道路,認為生活中的荒誕激發(fā)了她的想象。至于殘雪,她是最怪異同時又是最典型的湖湘文學女才子,她是楚巫的傳人,其修養(yǎng)如陳衡哲與袁昌英的知性博雅,生活如白薇的幽閉孤絕,批判如龍應(yīng)臺的率直犀利,發(fā)展如丁玲的詭異多變。殘雪著眼于深沉的精神世界,她的文學創(chuàng)作普遍帶有典型的湖湘文化味道。
近20年來,文學界對于湖湘文學的研究雖有論述,且主要從地域文學視角進行了相關(guān)研究,但對湖湘女性文學進行比較研究的專著則幾乎沒有!侗容^視域下的湖湘女性文學研究》恰逢其時地彌補了這一缺憾,該著對眾多湖湘女作家進行深入研究,在把握這個群體的同時又進行地域文化分析。就宏觀而言,著者采用比較研究、文獻研究等方法,對湖湘女性文學作了比較全面、系統(tǒng)的梳理,對湖湘女作家與外國文學的關(guān)系進行了比較深入的研究;從微觀來看,著者比較了不同時代、不同文化、不同社會語境下湖湘女性作家的獨特個性、女性經(jīng)歷及女性意識。該著的比較不是單一進行的,而是宏觀視野下有微觀的比較,湖湘女性文學就是在這種中西文化碰撞、多種文化交融語境中誕生和發(fā)展的。不難看出,羅婷等人極其重視湖湘女性文學,在全書中都對湖湘女性文學寄予了希望,彌補了學者對某些實力派湘女作家的忽視而留下的空白。羅婷等人堅持宏觀研究與微觀研究相結(jié)合,通過客觀、冷靜的研究,通過對史料的積累和考察,博中見深,實中求新。該著是一部具有極大研究價值的專題著作,羅婷等人在研究中始終堅持、貫穿并體現(xiàn)了自己作為一名湖湘女性的女性文學觀,并不斷認真完善其理論體系。這種對湖湘女性文學的認識,是建立在跨地域、跨時代、跨文明的比較文學觀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