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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文學呼喚現實主義精神

http://m.134apc.cn 2016年05月31日11:13 來源:人民日報 李東華

  核心閱讀

  ●兒童經驗在看似趨同中其實產生了更為巨大的差異,這種差異性在當前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中體現得遠遠不夠

  ●當下兒童的經驗和內心世界需要了解,也需要在更高的精神層面加以觀照,這樣的作品才不再是對童年生活表象的描摹,而能夠深入少年兒童的內心,進入到孩子們生活的內部

  ●“寫實”并不只是一種手段和技巧,更是一種作家從整體性上建立與這個時代、與當下關系的能力

  ●對生活深入的體驗是創(chuàng)作的基礎,深厚的文學修養(yǎng)和扎實的表達能力則是創(chuàng)作的重要保證,優(yōu)越的閱讀條件惠及的不應該僅僅是普通讀者,更應該惠及寫作者

  如何書寫中國式童年?這是近年來兒童文學作家、評論家、出版人一直在頻繁討論的話題,探討的熱切緣于這樣的共識和判斷:中國經濟的迅猛發(fā)展帶來的社會巨變,使當下中國兒童的生活經驗、精神世界呈現出既不同于父輩也不同于國外同齡人的獨特面貌。正如學者方衛(wèi)平所說:“中國當代兒童文學亟須對這些獨屬于中國童年的新現象和新命題做出回應;蛘哒f,對于中國式當代童年的關注和思考,應該成為中國兒童文學的一個核心藝術話題”,今年,曹文軒獲得國際安徒生獎,顯示了來自世界范圍內的讀者對中國童年、中國故事越來越濃厚的興趣,這可能形成又一種驅動力,使得“關注當代中國式童年”這一命題的緊迫性進一步加強。

  “現實儲備”捉襟見肘——

  寫作與生活存在較大隔膜

  現實主義寫作是百年來中國兒童文學持續(xù)的主流,幾乎每個時代都留下了折射著那個時代光譜的兒童形象。這些年我國現實主義題材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尤其是幼兒文學和童年文學方面,鄭春華的“馬鳴加系列”“小餅干和圍裙媽媽系列”、楊紅櫻的“淘氣包馬小跳系列”,等等,都是被萬千小讀者所認可的;曹文軒的《草房子》《青銅葵花》等作品更是抵達了國際一流水準;張煒、趙麗宏等文學名家跨界寫作,根據自身童年經驗創(chuàng)作的作品也都有很好的社會反響。

  但是,在一系列榮耀和成績面前,當下兒童文學的現實主義寫作依然面臨著待解的挑戰(zhàn),面臨著困境——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兒童文學作家和這個時代的兒童存在著隔膜。網絡時代的到來和全球化的快速推進,使兒童的經驗出現了同質化的傾向,但深入分析卻發(fā)現兒童經驗在趨同中其實又產生了更為巨大的差異。比如,留守兒童與城市兒童經驗的差異。比如,伴隨科技快速進步和經濟飛速發(fā)展,社會變化空前迅速,造成了成人和孩子間的代溝加大加深。比如,不斷暴露出來的獨生子女的心理問題,等等。而這種兒童經驗的差異性在當前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中體現得遠遠不夠。

  新時期以來,中國兒童文學出現了持續(xù)繁榮的局面,但仔細分析就會發(fā)現,我們的寫作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在借鑒西方和本國前輩的寫作經驗,借助于我們自身的童年經驗,甚至塑造的兒童形象都有原型可以追溯。如今,兒童自身閱讀水平的提高和其自身經驗表達的訴求,使其對兒童文學作品閱讀提出了更高、更精細的要求。此時,面對當代中國式童年,作家們過往的經驗有可能不足甚至失效。事實上,自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這樣一種因為陌生而無法產生共鳴的危機已經呈現:一群中學生創(chuàng)作的“自畫青春”系列小說和深圳女生郁秀的《花季·雨季》出版后均獲得熱烈反響;新世紀以后,韓寒、郭敬明、蔣方舟等人更是拉起“青春文學”的旗幟,形成低齡化寫作的熱潮,迅速占領了本屬于傳統兒童文學的“少年文學”的地盤。李敬澤在《兒童文學的再準備》(刊載于2015年7月17日《人民日報》第24版文藝評論)一文中說:“‘青春文學’鋪天蓋地,基本上是孩子的同齡人或稍大一些的人寫的,成年作家的作品很少,現在的局面就是,青春期的大孩子相互撫慰,成年人默不作聲。這在世界各國都是罕見 的現象,是不正常的!边@也從一個方面提示我們在面對浩瀚繁復的時代經驗——尤其是當下經驗中年齡層次較高的孩子時,我們在認識上無法做到游刃有余。

  然而解決這樣的難題并沒有捷徑可走,必須像考古學者或者社會學者一樣下苦功夫、笨功夫,要長期和孩子們生活在一起,了解他們的生活和內心世界,而不是依靠蜻蜓點水、走馬觀花式的采訪。當下兒童的經驗、內心世界需要我們去了解,同時也需要在更高的精神層面加以觀照,這樣我們的作品就不再是對童年生活表象的描摹,而能夠深入少年兒童的內心,進入到孩子們生活的內部。

  事實上,這些年來“當下性”較強的,反映留守兒童生活、反映邊地少數民族少年兒童生活、反映當前都市兒童生活的優(yōu)秀作品其實也有很多。比如阿來描寫藏族少年成長故事的《三只蟲草》、畢飛宇寫校園生活的《家事》、韓青辰寫鄉(xiāng)村兒童的《小證人》,以及陸梅、王巨成、胡繼風、孟憲明對留守兒童的書寫,等等,應該說都是表現當下現實的優(yōu)秀作品。然而,這些作品散落在不同的出版社,或者隱藏在某一套系列作品中,面對市場的喧囂,難以像輕松好讀的暢銷書那樣得到足夠的策劃、宣傳與重視。從這個意義上說,呼喚兒童文學的現實主義精神,既是朝向作家的,也是朝向出版人的。

  文學儲備尚需增強——

  對現實精神體認不夠

  可以說,當代中國式童年書寫 的困境,不全是數量上的,甚至也不是表現生活寬度上的,那么問題究竟出在哪里呢?我以為是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在總體上對現實主義精神的體認還不夠強。就拿“寫實”這項基本功來說,那種在葉圣陶、林海音、張?zhí)煲、徐光耀等老一輩作家筆下的對生活細節(jié)的精準把握和細膩描寫的能力,在曹文軒、秦文君、沈石溪等作家的筆下體現得依舊很強健,但在年輕一代作家的寫作中卻有弱化的跡象。

  寫實能力弱化的另一個表現,是對兒童生活簡單的故事化的表達。這樣的寫作基本上把兒童孤立了起來,斬斷了兒童和家庭、時代、社會、成人世界的豐富聯系,把文學等同于故事,不僅簡化了生活,更簡化了孩子的精神世界。這樣的作品必然是飄忽、不接地氣、缺乏生活質感的。事實上,當前幻想文學的創(chuàng)作同樣存在著寫實性不強的問題。作家的虛構能力和想象力不是指天馬行空地胡編亂造,而是能夠把幻想世界“寫實”,讓幻想世界具有深切的現實感,否則幻想就會呈現出無根的、輕飄的特質。所以,“寫實”并不只是一種手段和技巧,更是一種作家從整體性上建立與這個時代、與當下社會關系的能力。

  有評論家指出,我們書寫當代中國式童年時還停留在生活的表象。這樣的判斷有時會消解作 家們付出的努力。我常常想,難道我們的作家“成心”要把作品寫得浮躁而淺顯嗎?如今,得益于少兒圖書引進的便捷,我們幾乎可以和國外讀者同步地欣賞到當前最優(yōu)秀的世界兒童文學作品,可以說,我們正在成為“世界讀者”——全世界任何優(yōu)秀作品都可以進入我們的視線——這樣優(yōu)越的閱讀條件惠及的不應該僅僅是普通讀者,更應該惠及寫作者。但是,我在一次原創(chuàng)兒童文學作品評審中發(fā)現,當前很多寫作者的閱讀面還不夠開闊,其借鑒、模仿的還是很古老的民間文學,最多止于安徒生童話和格林童話,而看不到經過了幾百年的發(fā)展后當前兒童文學最前沿的寫作已經抵達的高度,看不到世界兒童文學豐盛的精神財富對其寫作的滋養(yǎng)和提升,這就相當于機械化生產技術已經普及之時,我們還在用“刀耕火種”。試想,以這樣的閱讀視閾來寫作,怎么可能創(chuàng)作出能夠征服當前見多識廣的新時代兒童心靈的作品呢?對生活深入的體驗是創(chuàng)作的基礎,而深厚的文學修養(yǎng)和扎實的表達能力,則是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作品的重要保證。

  面對現實困境與問題的沖擊,兒童文學寫作呼喚現實主義精神,這是要我們的兒童文學寫作能夠打贏一場在藝術上、思想上實現根本性突破的攻堅戰(zhàn),增強表達現實的能力,同時,這也是兒童文學對“大時代產生大作品”的呼應,是不可錯失的時代機遇。正如方衛(wèi)平所期待:“童書市場經濟發(fā)展到今天,作為其重要構成乃至支撐力量的兒童文學,正亟須一次新的現實主義的洗禮,以使其超越市場化的狹隘現實,走向更為開闊、深遠、腳踏實地的中國童年現實。”

  (作者為《人民文學》副主編、兒童文學作家)

  近年來,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與出版迎來高峰期,大眾對兒童閱讀的重視也與日俱增。前不久,作家曹文軒獲得“安徒生文學獎”,代表中國作家首次獲此殊榮,更是聚集起國內外對中國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成績的矚目。與此同時,我們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是否也存在著有待突破的瓶頸,有待面對的挑戰(zhàn)呢?伴隨時代的快速發(fā)展,少年兒童的閱讀需求有哪些變化,這些變化對創(chuàng)作者提出了怎樣的要求?六一國際兒童節(jié)到來之際,特推出《兒童文學呼喚現實主義精神》一文,希望對兒童文學的未來有所裨益。 

  ——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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