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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黃花故鄉(xiāng)調
來源:文學陜軍 | 邢思杰(魯30學員)  2017年04月17日16:59

抬眼處,故鄉(xiāng)黃花依舊開遍,絲絲片片、星星點點·······那漫無邊際的黃金組成村野最美的圖案。

吃井水長大的人,誰不念叨老家?那個被叫做故鄉(xiāng)的地方,黃土下至今埋著血衣胎胞的地方,曾一次次被娘喊回家里吃飯的地方,一個總有親人牽掛著的地方。那里還是少年鬧氣的地方、換乳牙的地方、讀童書受啟蒙的地方、朦朧初戀的地方啊——故鄉(xiāng)!

那鋪著軟酥金色麥秸的小搖窩,那橫在門前抬腳就過的淺淺小河,那條爬上屋脊吃不胖的瘦瘦炊煙,總是時時再現(xiàn)?;秀崩?,奶奶還哼著紡棉織布的歌謠,爺爺牽著小毛驢又去趕集,一只母雞仍在老堂屋草垛邊守護這那群沒有長大的雞雛,那只看家護院的花狗搖著尾巴東奔西跑。

太陽一天幾次把冒著土氣的泥墻印成山水畫卷,泥灰與磚渣、沙姜鋪平的門口場院榆錢串串誘人、雜樹枝葉交錯成蔭。靠近場院四周石榴、核桃、棠梨與刺槐靜立一片,草蠅與蝴蝶身影縱橫飄忽,月亮菜(梅豆)年年從老墻根出發(fā),爬到高高低低的樹頂,綻開白藍花,入秋才能結出月牙狀的菜。月光迷離,灑滿印著鳥爪、鵝掌的花紋沙土地。

東倒西歪的青紅瓦門樓下,從前有一群帶著饑色、感傷和無奈的大小孩子走過,懷著農家子弟對遠方城鎮(zhèn)的向往和成長的期待。但他們走不出老家,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尿泥捏成高樓、城堡與各種小動物。夜間,拿著麻秸桿與婆娑的老樹影開戰(zhàn)、與月兒比誰睡得晚,或者像群猴一樣從壁沿爬滿青苔的水井里打撈破碎的月亮。早晨,與太陽比誰起床早,與卷尾黃鸝比賽誰唱出的晨曲好聽。

等我們長大了,不得不告別老屋,去念書、學藝或四處打工養(yǎng)家糊口,路途的遙遠艱辛、生活動蕩和巨變擋不住對故鄉(xiāng)的思念。思念有許多種形式:寫信、作文、拍照、打電話——最好是看一看頭頂?shù)娜赵拢犚宦爜碜怨枢l(xiāng)的風,欣賞那漫無邊際的盛開的黃花。

老家是一片越冬的老樹林,盡管樹林還很清冷貧寒,但人是樹林里長大的小鳥,無論小鳥飛到哪兒,都要飛回,飛回來的不是他就是他的子孫;老家是一個結過冰的舊水洼,雖然水很淺很濁,但人如一尾小魚,歷經(jīng)滄海桑田,縱然變成了化石,也要埋在故鄉(xiāng)的泥土下才安心。

近年來故鄉(xiāng)也開始變得蒼老憂郁了,村子的規(guī)模在一圈圈擴大,滾著濃煙的黑窯場與各種粗糙的建筑在改變著村容地貌,正把平地變成布滿五色塑料垃圾和劣質鋼筋水泥的四不像混合物。貧富分化侵蝕著人心,鄰里合用的“老墻”一夜倒塌,筍瓜串門的景再也沒有了,連昔日熱鬧的飯場也只有灰溜溜的麻雀和無家可歸的流浪貓狗徘徊。

急于發(fā)財?shù)哪信窦敝胺址濉钡耐酰教幗ㄔ熳约旱摹巴鯂?。留在老宅基地上的是破屋、柴垛、瓜架、糞坑,與破屋相伴的是一些走不動的老人和一群眼光很迷茫的“留守兒童”,周圍則是污染的河流與荒蕪的土地。坐在老墻根一茬茬曬暖的婆婆,打席的老翁,像秋天的樹葉一樣默默“飄”去。

一次次讀著老家,我熾熱的心開始冷卻,我少年的夢幻開始破滅,我固執(zhí)的鄉(xiāng)情開始一點點破碎。那與田野極不協(xié)調的俗氣小樓,白膩的瓷磚,轟鳴的挖土機,使土地一天天減少,井水一天天下沉,綠色一天天枯萎,藍空一天天失色。再看,與我一起滾過河泥的伙伴,曾蝴蝶一樣在田野飛翔的姐妹,人人露出了木然的笑容與深深的擔憂。

我仍然讀著“春在溪頭薺菜花”的詩,做著“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的夢。春到了,當菜農的歌兒在城市馬路上唱起,當如雪白的梨花開遍了天涯,當家人傳來櫻桃熟了的消息,我竟像個稚氣的不聽話的孩子,情不自禁的“鬧”著要回家看看。

回家,立即回去!誰也勸不了我一個想家的人。隨著河流的走向乘一葉扁舟,以燕子歸巢的方向為方向走進故鄉(xiāng)。

遠遠的看見了,故鄉(xiāng)的大地上,一片片、一叢叢、零零碎碎或無邊無際,依舊黃花開遍,也許是草花,也許是樹花,也許是莊稼花,都是那么細小、軟弱、卑怯,帶著鄉(xiāng)村的淳樸與農家的羞色開在田間地頭、斜風細雨里。

故鄉(xiāng)的黃花啊,這是我童年的花,帶著故鄉(xiāng)泥土底色和母親的愛,一絲絲地迎風開放、舞蹈,那是是割不斷的“情”、做不完的“夢”、講不完的“古”、敘不完的“舊”,正在把游子一雙雙孤寂的眼睛和失落的心溫暖照亮。

故鄉(xiāng)的黃花不會褪色,更不會消失,它能縫紉一切傷痕和破碎的東西,使大地永生長五谷與希望!

 

作者簡介

邢思杰,中國作協(xié)會員,魯迅文學院高研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