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藝術(shù)的恒蹊——評《意大利讀畫記》
《意大利讀畫記》:馮驥才著,青島出版社出版。
“(這本書)像一本‘艷遇’的日記”,馮驥才先生這樣形容自己2017年第一部作品。我們都想知道他的“艷遇”是什么,于是畫面走來了一個個有名或無名的形象:斯卡帕、喬托、美第奇、但丁、大衛(wèi),還有拉斐爾和他美麗的圣母。
這些在藝術(shù)史上耳熟能詳?shù)拿只蛘咝蜗?,在他的言說中,能給我們帶來什么樣的新鮮感受呢?就像鋼琴大師霍洛維茲在暮年彈奏《童年情景》時的樣子——一個音樂修為臻于化境的老人,哼唱一曲簡單而動聽的童謠,這情景是多么動人,這歌謠聽來又會是怎樣的感受呢?
書中說,畫家看畫,看畫上邊的東西;作家看畫,看畫后邊的東西。其實畫后邊的東西不是看出來的,是讀出來的。所以這本小書的名稱是“讀畫記”。我向來以為,藝術(shù)的高人是存在“通覺”的,畫當然可以讀,甚至可以聽。馮先生這“讀”的功夫,不知沉淀了多少時間,積攢了多少閱歷,便不是“作家”兩個字可以窮盡。
本書的鑰匙,筆者認為是“比較”。馮先生試圖將東西方文化,通過藝術(shù)本身或?qū)Υ囆g(shù)的態(tài)度,進行比較。這種比較在一個個藝術(shù)故事之中穿插,或明或暗。作者以一位畫家的專業(yè)立場、一位作家的文化視角,審視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藝術(shù),穿插以多年從事文化遺產(chǎn)保護等社會公益活動積攢的經(jīng)驗,得出的觀點是新鮮的、不由恒蹊的。
本書開篇,作者便領(lǐng)著我們在水城威尼斯作了一番“比較”。餃子和“火柴盒”,威尼斯和蘇州,“小心”與“保護性開發(fā)”,關(guān)于城市改造的“做不到”和“這個——我們能做到!”,這些對文化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引起了馮先生的深刻思考。
“盡管在烏爾比諾的馬爾凱國家博物館里,到處可以看到意大利繪畫大師、巨匠的名作,但最吸引筆者的,卻是一件從未聽說過、對作者也一無所知的油畫作品——《完美城市》。”之所以這樣引起馮先生的重視,是因為“這是多么完美的一個透視法的范本!”馮先生認為,在文藝復興的繪畫中“有兩種科學成果進入了繪畫,給繪畫帶來革命性的變化。一是人體解剖學,一是具有幾何學意義的透視原理”。他由此進一步發(fā)揮:文藝復興其實不只是文藝的復興,還是哲學、思想、科學與人性的復興與進步。在這里,馮先生用隱喻的筆調(diào),再次以“比較”為鑰匙,叩問歷史的大門:在歐洲展開文藝復興史詩般的輝煌篇章時,或者更早些時候,東方則萌生了“士夫畫”(也稱文人畫,泛指當時文人、士大夫的繪畫作品),這是自我意識的覺醒,但孤芳自賞的力量還是不夠的。
雖然如此,馮先生也指出:這不表明中國繪畫落后于西方繪畫,中國畫在表達主觀與抒發(fā)自我方面,達到了至高的境界。東西方對于藝術(shù)的理解是不同的,這種基于自身文化基因成長起來的藝術(shù)理念并沒有優(yōu)劣之分。
“自14世紀,歐洲人用了二三百年,在中世紀神主宰的死亡般的氣息里,完成了自我的救贖,并讓人的尊嚴從此至高無上,讓自由神圣不可侵犯。畫家們的貢獻是使我們看到了這個偉大的、光彩奪目的文藝復興的全過程?!?/p>
是的,如貢布里希所說,沒有藝術(shù)這回事,只有藝術(shù)家而已。同樣,在“馬可·波羅背景”之下,是不是可以這樣講——沒有藝術(shù)家這回事,只有人類不斷的自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