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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村上春樹陪跑諾獎,應該談論什么
來源:工人日報 |   2018年05月21日16:23

5月初,負責評審及頒發(fā)諾貝爾文學獎的瑞典文學院宣布,今年暫停評選2018年諾貝爾文學獎。幾乎和這個話題一樣熱絡,人們又把“悲催”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樹拉扯了進來。

2006年年初,村上春樹憑借著《海邊的卡夫卡》獲得有“諾貝爾文學獎前奏”之稱的“弗朗茨·卡夫卡”獎,之后,每年成為熱門候選,但年年與諾獎無緣,堪稱“最悲壯的入圍者”。

陪跑12年之后,寫書40年跑步40年的村上春樹似可短暫停下腳步,但這或許只是外界一廂情愿的想法。

緣分與粉絲

村上春樹29歲開始寫作,第一部作品《且聽風吟》即獲得日本群像新人獎。1987年,第五部長篇小說《挪威的森林》上市至2010年在日本暢銷1000萬冊,國內(nèi)簡體版到2004年銷售總量786萬,引起“村上現(xiàn)象”。

有評論說,其作品風格深受歐美作家的影響,基調(diào)輕盈,少有日本戰(zhàn)后陰郁沉重的文字氣息,被稱作第一個純正的“二戰(zhàn)后時期作家”,并被譽為日本20世紀80年代的文學旗手。

“第一次接觸他要追溯到高中時代,接觸的第一部作品自然是《挪威的森林》,我相信這也是國內(nèi)大部分讀者接觸到的第一部村上春樹的作品。” 新經(jīng)典圖書編輯劉恩凡向記者回憶起與村上春樹最初的“緣分”。

說是“緣分”,是因為在出版行業(yè)工作10年的劉恩凡成了村上春樹作品的圖書編輯——這些作品包括《與小澤征爾共度的午后音樂時光》《愛吃沙拉的獅子》《大蘿卜與難挑的鱷梨》《圖書館奇談》《我的職業(yè)是小說家》等等,以及即將上市的《假如真有時光機》,是一部全新的旅行隨筆。

劉恩凡說,編輯村上春樹作品有一個最大體會,總是會跟一些很奇怪的知識點狹路相逢?!叭绻皇且驗椤都偃缯嬗袝r光機》這本書,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也不會想著去知道)冰島的羊是沒有尾巴的,海鸚是一種小時候只有黑白雙色、長大后卻會變得鮮艷醒目的萌系海鳥,西貝柳斯作為芬蘭國寶級作曲家,鋼琴竟是朋友眾籌、作為生日禮物相贈的,網(wǎng)紅熊本熊最初授權(quán)使用的周邊產(chǎn)品并非大家熟悉的毛絨公仔,而是佛壇……”

村上春樹的作品在很多時段都曾陪伴過媒體人簡潔,熟知的朋友都知道她絕對算得上村上春樹的忠實粉絲?!拔铱础杜餐纳帧?,當時并沒有太多喜歡的感覺。那時的讀書筆記里,我這樣寫:整本書都讓我不適,但又是令人思考的,它直指了死亡和寂寞?!?/p>

“不適感”在不自知中被消除,閱讀繼續(xù),并從中找到了自己。后來,簡潔有機會采訪到村上春樹作品在中國的早期譯者林少華。

批評與反抗

這些年,每到10月份,諾獎頒布的時候,村上春樹就會被拉出來“示眾與接受調(diào)侃”。

得獎這回事,在現(xiàn)實中多有分野,各有各的立場與說辭。

“村上春樹得不得諾獎對我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就算是個流行作家也好,他確實能止住我某種未知又莫名的痛苦。”這是簡潔的觀點,應該說出很大一部分讀者的心聲。

“假如有一天,村上春樹真的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作為他的部分作品的中文版編輯,我想我應該挺高興的,又該加印了!”這是劉恩凡的“玩笑話”,倒也有道理,畢竟加印意味著暢銷且常銷。

書評人思郁說,日本文學批評界對村上春樹的小說一向以批評為主。大多數(shù)作家都會在意別人的批評,但是村上春樹的小說,大多數(shù)都有著傲人的銷量,近些年又推向了國際市場,同樣占據(jù)暢銷書的排行榜?!斑@種商業(yè)上的成功是村上春樹抵御批評界對他批評的一種反抗?!?/p>

批評與反抗,相伴相生。特別是成為暢銷書,進入大眾視野,勢必會被更多地討論、批評和爭議,這是作家必須承受的。

中國作家閻連科觀察到,近十幾年來,在中國盛行的西方經(jīng)典文學有一個特點:寫作的人物已經(jīng)從社會歷史轉(zhuǎn)向了家庭。他把卡佛、門羅、喬納森·弗蘭岑等作家的作品稱作“苦咖啡文學”,在這類文學作品中,讀者只能看到一個人群在某一種情況下生存境遇中的小困難、小波折,看不到整個國家、整個民族或者人類面臨的生存困境。

“作家如果不給讀者提供本民族人群和個人最艱難的生存境遇,那么他的偉大是值得懷疑的?!彼源迳洗簶錇槔?,雖然其小說比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大江健三郎、芥川龍之介的作品賣得好得多,但“在村上春樹的小說中,我看不到日本人今天的生存狀況”。

“門羅拿了諾獎,如果有一天村上春樹也獲諾獎了,整個世界文學對經(jīng)典的轉(zhuǎn)移就已經(jīng)悄然完成,那就是我們長期崇敬的偉大作品的災難?!遍愡B科最擔心的是,在經(jīng)典轉(zhuǎn)移的過程中,一種文學被保留下來,另一種文學則被拒之門外。

職責與諾獎

“做一件事的時候,你是否覺得快樂,大概就是辨別必要與非必要的基準。我一直在偷偷祈愿,希望自己寫的小說在這個世界上能擔當起積極的職責來,哪怕只是一丁點兒也好?!?/p>

劉恩凡引用村上春樹的這席話,回應“村上春樹的作品好在哪里?是否被過譽了?”這個較為普遍且又乏味的問題,“從這個角度來說,我想他其實已經(jīng)獲得了他想要的最真實的贊譽。”

“讀過村上春樹的很多部散文作品后,漸漸了解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他,是一個有強烈的好奇心、不同尋常的腦回路以及海量知識儲備的有趣、有料、有溫度、有想法的人,絕不同于他筆下的那些小說人物,過著離群索居的孤絕生活?!眲⒍鞣苍谶@“奇妙的反差中”找到了樂趣。

不難發(fā)現(xiàn),輿論場出現(xiàn)了一道鴻溝,討論者與被討論者并不處于同一語境。村上春樹并不愿意介入這一“博彩話題”。

“我想強調(diào)的是,在中國乃至世界,有太多人把諾貝爾文學獎當作唯一的文學評判標準,絕對不是這樣的。我們也不要天真地以為它就是一個純粹的文學獎,它常常是各種因素平衡的產(chǎn)物,有時是文學和政治的平衡,有時又是文學、政治甚至經(jīng)濟的平衡?!薄妒澜缥膶W》主編高興如是說。

村上春樹在他的首部自傳性作品《我的職業(yè)是小說家》中也寫道:“但凡名字叫獎的,從奧斯卡金像獎到諾貝爾文學獎,除了評價基準被限定為數(shù)值的特殊獎項,價值的客觀佐證根本就不存在。若想吹毛求疵,要多少瑕疵都能找得出來;若想珍重對待,怎樣視若瑰寶都不為過。”

劉恩凡相信村上春樹窮畢生之力,追求的一定不是這個獎項,而是比獎項更重要的東西——

“作家最重大的義務就是為讀者不斷寫出更高質(zhì)量的作品。眼下自己在干些什么?今后又該干些什么?對于這些,我是一個尚在摸索之中的人,是在文學這個戰(zhàn)場的最前線,以血肉之軀沖鋒陷陣的人。在那里九死一生,仍舊奮勇前行,這是我被賦予的任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