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衛(wèi)國:說河口
現在我來說說河口。我這里說的河口是山東省東營市的河口。我這樣說,是因為叫河口的地方很多很多。河口在這里有兩層意思,一個行政區(qū)的河口,一個指黃河入海口。
黃河已被他人寫絕,我也懶得再去翻炒其歷史人事,我也無興趣去抄典籍,摘詩書,來虛張聲勢,來冒充豐富,這都很無聊。我要說黃河,就是它不惜清白身,不戀高位,從“天上”來到人間,一路風塵,該包容處則包容,該吸納處則吸納,該粉身碎骨處也是毫不猶豫,有過自由化的傾向,也有任性散漫的錯誤,奪我家鄉(xiāng)淮河,沉我泗州城府,使之至今天日暗無。不過它一路蕩滌,倒也成就了千里平原,萬頃沃土??袋S河一路打鬧,時而拋棄同伴,遂又結拜朋友,分分合合中壯大隊伍,最終在曲折坎坷的漫漫征途中,終有了感悟,改了狂躁,去了莽撞,講規(guī)矩,走正路,謙虛而平靜的接受大海的管束。這是黃河的覺悟,也是黃河的明智,在大海面前,別看它在地平線以下,它的遼闊與深厚誰不服啊,那海底暗礁與珠穆朗瑪都早就是兄弟!連太陽都是從它那里升起的,黃河再糊涂也不能有眼無珠。
黃河口,我也是第一次來。那天下午我們去看一個海參養(yǎng)殖場,那里植物甚少,比辰星還稀,滿地無垠的金色沙灰,還殘留著黃河散漫自由的品性,風吹水動,仍習慣流離,不甘心于筑壩磊堤,無鋼筋水泥管束可隨時塌陷。我敬佩河口人把這不聽話的沙灘,竟然開發(fā)成了一個個聚寶盆。時下萬畝方塘,方方清澈見底,海參們不是去融入市場經濟,就是潛伏水底了,有幸看到唯一池塘有幾個人在網拉海參,我第一次看到活的海參在船頭蠕動,外人甚是新奇,拍照,親近,倒是那老板怕我們搶了他的海參似得,時而咋咋呼呼,時而指手畫腳,壞了我們興致。我們自去看那無人的地方,一個退潮的海灣。海灣有一縷一縷紅色,當地人告訴我那是黃須菜,在鹽堿地能生長甚歡,據說當年薛仁貴到此糧草盡絕,就是這黃須菜救他們于危難之中,后來薛某東征凱旋,不忘初心,把這種菜引上國宴,取名“皇席菜”。當下朔風漸至,黃須菜已由青到黃而全紅,那紅色雖說不是火所發(fā)生,但在寒冷中似乎也會給人些許暖意。幾只船還陷在淤泥里,離開水,船和魚一樣生命全無。風電葉片在空中緩緩轉動,一片黑亮的光伏板組件在地面默默靜臥,它們干著一樣的事情,卻是不一樣的舉動。這些地方,人可以來工作,可以來參觀,可是鳥不會來了,他們不會理解以前青天一頂,荒原一片如今變成這樣,那圓筒不是樹干,那葉片不可以落腳棲身,卻可以斷翅要命。
一望無邊的濕地,,蘆荻是這里的大戶,風吹起,浩瀚起伏與大海波濤相接,融為一體;柳園槐林宛如其間島嶼,遠望錯落隱現,近入則遮天蔽日,我們是初冬來,估計這春夏一定是碧浪連天,彩云遍地?,F在則一片無邊的金黃,稍一迷糊,以為是麥子熟了,午收的季節(jié)來了。
軍馬場還在,軍馬沒有了,可我們可以聽到當年戰(zhàn)馬的嘶鳴,馬蹄噠噠,那是激情燃燒的時代,就連那已經改名換姓的黃河王酒還繼承軍的基因,沾著軍的余光,那酒透明很像當年戰(zhàn)士們無私的心地,那酒濃烈,好像當年戰(zhàn)士們熾熱的豪情,那酒味道純正醇厚,是中國的味,黃河的情;那臺放在酒廠的東方紅履帶紅拖拉機,風雨侵蝕,紅色不見,依然鐵骨錚錚,我羞愧地和它合影,我尊敬它一生以泥土為伴,一生保持著軍人的英姿,牛的本性。
我們終于來到黃河入海口,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黃河平緩翻卷,以凱旋或投入或擁抱的優(yōu)雅姿態(tài),含笑涌入大海,兩岸是它多年辛勤鋪墊的金黃濕地,蘆葦認識它,柳樹認識它,荻竹認識它,它們作為儀仗隊,歡迎,禮送,致敬,樂此不疲。不知它們是否記得周總理那把尋找母親的骨灰也是從這里入海的……
河口人是有幸的,黃河在他們面前表現的都是優(yōu)點,帶來的多是好處,地下有油氣寶藏,地上無論淺灘洼地,還是斜坡緩崗成了金銀灘,柳樹槐樹也成了搖錢樹,小麥玉米黃豆因“西娃旺旺”而華麗轉身,變成健康的衛(wèi)士,營養(yǎng)的伴侶,綠色生態(tài)的大旗飄揚在這片土地上,孤島不孤,門庭若市,游客如云;仙河有仙境,此處可益壽延年,修身養(yǎng)性,河口不見山,那碧水綠地,何嘗又不是金山銀山。那乳白色的鮮魚湯,黃河口刀魚,毛蟹、甲魚,三純冰鴨……僅此一家,別無分店,無可復制。黃河是龍,左右濕地是龍的兩翼,你不能不覺得整個河口都在展翅騰飛。
啊,河口,或許我目光短淺,或許我兩耳只是擺設,看的不多,聽得很少,就這也足以使我感嘆,歡欣,我相信河口必有向大海的信念,必有奔騰不息的天性,走向遼闊,走向高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