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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先生素描(九)——我的初中老師
來源:《雨花》2018年第9期 | 丁帆  2018年09月25日15:29

作者簡介:丁帆,學者?,F(xiàn)任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會會長、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導。1979年以來在《文學評論》等刊物上發(fā)表論文四百余篇,有《中國鄉(xiāng)土小說史》等著作三十余種。

我從小生性頑劣,成績不佳,被大人們一再責罵詛咒:像你這樣不好好學習的胚子,只能考光華門中學!果然,1964年我上初中,去了光華門中學。那是一個只有初中沒有高中的學校,生源都是附近機關大院或?qū)W校工廠的子弟,大約也是如我一樣厭學的調(diào)皮搗蛋者居多吧。好在那個時代沒有什么太強烈的擇校愿望,有學上即可,盤算將來去讀什么名牌大學的人并不很多,有個中技校畢業(yè)也就將就了。多少年后,偶然與南大著名的社會學家周曉虹談心,他說他也是光華門中學畢業(yè)的,晚我?guī)讓?,他最近還專門為1978年的高考寫了一篇感謝南京光華門中學老師的文章,懷念他在光華門中學上學時的幾位優(yōu)秀的教師,沒有他們的知識傳授,他絕不可能趕上當年的大學潮。我思考了許久,推斷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這種較差的學校里之所以會聚集著一批業(yè)務水平較高的老師,是由于1950年代以后許多知識分子由于種種原因被“下放”到這樣的差校來,給了我們這些差生與之結(jié)緣的機會。這“潤物細無聲”的滋養(yǎng),在我們無知頑劣的少年時代里毫無覺察,多少年后,當我們回首往事時,卻是悔不當年,白了少年頭。

校長陸甸元看起來溫文爾雅,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內(nèi)里卻是一個固執(zhí)己見的人,讓人感覺有點不怒而威的意思。我們一幫小初中生對他有點生畏,課堂上騷動之時,一俟聽說校長來了,都鴉雀無聲了。可是,當1966年來到時,鋪天蓋地的大字報首先揭發(fā)了他并非無產(chǎn)階級出身,且有錯誤言行,其威風和顏面便一落千丈,斯文也就掃地了。當紙糊的高帽子戴在他的頭上時,當幾斤重的小黑板用一根細鐵絲穿上掛在他的脖子上,頸后勒出血來時,當造反派的皮鞭高高舉起,看著一股殷紅的鮮血從他頭上流下來時,我們在幸災樂禍的革命狂歡同時,心中是有波瀾的。尚未發(fā)育成熟的心靈遭遇的是兩種思想意識的沖撞:一方面,“紅旗卷起農(nóng)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的時代精神勢不可擋,況且,運動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巨大的好處——不用再囚禁于課堂這個牢籠中受著方方面面的規(guī)訓了;另一方面,人性中的同情與憐憫,使我不忍看見他們被拷打和摧殘,把他們作為“地富反壞右”的五類分子看待實在是有違人倫。兩種思想的交戰(zhàn)和糾結(jié)讓剛剛進入發(fā)蒙期的我們不知所以然,也不知如何然也??粗趦蓚€初三年級狠毒瘸子學生皮鞭下受煎熬時那哀怨黯淡和煩悶的眼光,我們的心情是極其復雜的。有一次上廁所,看到他已經(jīng)有點佝僂的背影,旁若無人地在深坑里掏大糞的情景,不知為什么,我便掉頭揚長而去了。

后來我們下鄉(xiāng)插隊去了,聽說他也被下放了。再后來,他似乎又官復原職,80年代調(diào)到十五中去當校長了。不知道他的眼神里有沒有往日的那種平和中的一絲銳利了。不過,那哀怨、黯淡和憤懣的目光卻永遠定格在我的腦海之中。我們少年時代的最高領導者的遭際,讓我時常慨嘆中國百年啟蒙教育的大失敗。穿過那個迷茫的時代,當我們垂垂老矣的身影與老一輩教育者更加蒼老的背影成為疊印鏡頭在今天這個時代相交時,我們能夠說些什么呢?我們在痛苦的經(jīng)歷中如何汲取那個沉痛時代的歷史教訓呢?

我們的班主任老師叫須同芳,她是生物老師,是附近南京機床廠總工程師的太太,四十歲左右,個子不高,卻十分精干,嘴唇下面有顆痦子,一口蘇南普通話。在我們稚嫩的心目中,她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嬉笑怒罵,頤指氣使,讓人恐懼。當然,在其嚴肅的訓話中還時常帶有一點幽默詼諧的風趣,極富表演性,但是我們卻從不敢笑。那時我們班上連留級帶轉(zhuǎn)來的同學有63人,記得有一次她拎出一個坐在后排高她兩個頭的大男生,當著全班人仰面訓斥他:“你啊,天天寫檢討,你媽相信你,我可不相信你!你的話十句中九句半是不能聽的,剩下半句還要考慮考慮?!庇谑?,我們就背后嘲笑這位大男生是“半句話都靠不住”的人。那時候,每天最難熬的就是下午她來開班會訓話了,她嬌小的身影一出現(xiàn)在課堂門口,吵吵嚷嚷的教室里立馬就安靜下來了,氣氛立刻從打鬧嬉笑的歡樂跌落入了情緒低落的冰窟,個個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無論男生女生,無論聽話的還是調(diào)皮搗蛋的,都一個個不情不愿恭恭敬敬地端坐。說實話,也不是懼怕她的嚴厲,而是恐懼她去家訪或者是讓同學帶一封信給家長,這個殺手锏是最靈光的。我們當時背誦古代的三十六計,認為“借刀殺人”這一計顯然是最狠毒的,所以這個計謀會列為前三甲。

更加狠毒的絕招,是她第一次到班上來上任時排座位,用的是“混戰(zhàn)計”也:讓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同坐一張課桌,這當然是一般的套路而已,也就罷了,但更絕的是,她采用了一種新的編排法,就是前排為一男一女,后排則必然就是一女一男,這種“夾花式”的交叉排座法,讓我們在無可奈何中產(chǎn)生了一種怨恨。要知道,我們雖然是長在紅旗下的一代“新中國的少年”,但封建思想十分嚴重,男女生之間是不說話的,顯然,她是一個教育心理學的高手,如此之安排,為的就是讓大家在課堂上沒有隔空交頭接耳講話的可能,如此來維持課堂紀律,也真是絕了!上課不能講話,儼然就是“侵犯了我們的交流權(quán)”,于是我們就只能開小差,作畫的作畫,看書的看書,最通行的地下活動就是把課本豎在面前,擋住老師的視線,頭埋在書桌下偷看小說。記得有一次上數(shù)學課,有個同學正在津津有味地埋頭偷看紅色經(jīng)典小說《野火春風斗古城》,她來巡視課堂,見此情形,便躡手躡腳地從后門溜進課堂,輕輕地接近目標,走到這位還沉浸在歡樂和幸福之中的書迷身邊,還沉著地停留了幾秒鐘,此時教室里的空氣都凝固了,后排的同學個個張大了嘴,大氣不敢出,靜觀事變。說時遲那時快,但見她忽地抽走了那本長篇小說,書迷本能地用雙手去夠回書籍,一看是她,便瞪圓了眼、張開了嘴,傻愣了半天都沒有合攏嘴。這個特寫鏡頭便永遠定格在我教育生涯歷史紀錄片的長鏡頭中了。

那年學農(nóng),我們班去了高橋門的一個靠公路集鎮(zhèn)的生產(chǎn)隊,恰恰此時班主任請了病假,由那個才從外語學校畢業(yè)不久,且時常被我們拿來開涮的馮文清老師帶隊前往。哈哈,班主任痛苦之時,就是我們廣大調(diào)皮搗蛋學生歡欣鼓舞的盛大節(jié)日。我們在勞動休息時撐船劃槳,在涵洞溝渠里捉小魚,在勞動中撒歡逞強,晚上偷偷在被窩里吃零食,鬧著要吃鍋巴不要吃冷稀飯,晚上睡在四面透風、寒風凜冽的倉庫里大聲講鬼故事,嚇唬一席之間隔墻有耳的女生……正是由于班主任的缺席,我們放浪形骸地度過了那段難忘的秋冬之交的少年時光。

當時,其他班級首先紛紛揭發(fā)批斗的是班主任,與其他班級不同,恰恰被我們最恨之入骨的班主任卻安然無恙,毫發(fā)未損地度過了屬于她的那段艱難歲月。畢業(yè)許多年后,班級每年聚會都將她請為座上賓,擔任主角,仿佛她還是我們的班主任一樣,一直到她去世,逢場講話,還是如當年開班會一般。從中,我們似乎可以測量到一種人性的力量。

我們的外語老師就是前面說的馮文清。他的頭顱碩大,鼻子大而挺,面皮略有些黝黑,說起話來一本正經(jīng),十分嚴肅,不茍言笑。越是這樣,我們就越是發(fā)笑,便更不懼他了,認為他是在我們面前充老,于是背地里給他起了一個具有雙關意思的“馮大頭”的綽號,也有人喊他“馮大鼻子”。私下喊慣了,不經(jīng)意傳到他耳朵里,只見他眉頭一蹙,稍顯不快,一會兒也就過去了。自從他與我們下鄉(xiāng)勞動一個多星期同吃、同睡、同勞動以后,我們與他說話更是肆無忌憚了,讓他想發(fā)脾氣也無從下口。每每上課提問時,我們就會裝瘋賣傻,有時公然在課堂上與之分庭抗禮,往往此時他的標準表情就是張口結(jié)舌、臉漲得通紅,眼神里充滿哀怨憤懣和無奈。后來當我們又重新讀書要使用外語時,他那眼神就會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后悔少不更事,枉費了學習外語的大好時光。但有一點卻是記憶深刻的,他在課堂上給我們講解了英文老體圓頭美術(shù)字的寫法,于是乎,許多同學把蘸水筆頭子剪平,學習英文美術(shù)字,一時成為風尚。

那時,有人貼出了大字報,揭發(fā)他的父親是國民黨的高官,還在臺北擔任要職,于是乎,他也被弄進了勞改隊,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就在心底里為他憤憤不平,好像是自家兄弟受了委屈那樣痛心,再見面時,就是他的羞赧和我們的同情了。這就是一個勤勤懇懇的老實人在那個時代的遭遇。據(jù)說,后來他仍然在光華門中學任教,盡管之后學校幾經(jīng)合并和改制,70年代改并為七中,最后又更名為行知中學,他卻一直在那里工作。上個世紀80年代傳聞他去了臺灣,后來一打聽,他仍然原地未動。“馮大頭”真是一個癡漢,我們一輩子不會忘記他那迂闊而始終不達理想的人生境遇。

我們的語文老師換過三個人,其中一個姓陸,一個姓江,皆是女性,也都是我們同班同學的母親,礙于面子,我們都很平靜恭敬地聆聽她們講課,課堂上可謂波瀾不驚,最多也就是死水微瀾而已。倒是換了那位男老師以后,我們的語文課就生動起來了,準確地說,是鬧騰起來了。

這個男語文老師姓王,似乎叫王敏翰,個子不高,整天一副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不茍言笑。上課時總喜歡右手捏著書本,聲情并茂地朗讀課文,左手時而背在后面,時而垂在褲縫邊,他往往不是站在講臺上講課,而是喜歡在每一組課桌間穿梭巡游。他高聲地朗讀著課文,嘴唇不時地抿一下,爾后,牙齒下意識地輕輕咬一下嘴唇,頓生一種嫵媚。我們估計他是學過朗誦表演的,其輕重緩急、抑揚頓挫掌握得分寸有度,十分得體,極具表演性。不過就是不入我們的法眼,也許是我們當年混沌未開,少年氣盛,也不懂得誦讀之美學,只是憑著直覺,不喜歡他那種有點娘娘腔的做派。最記得他在朗誦《梁生寶買稻種》(這是從柳青的《創(chuàng)業(yè)史》中節(jié)選出來的初中語文課文)那課時的情形:他踱著四方步,緩緩地在行間穿梭游弋,“春雨刷刷地下著……”,誦讀一遍下來,我們已經(jīng)感到十分地膩味了,接著,他又開始分析課文,說實在的,他當年把梁生寶用三根火柴就把一切瑣事解決,在火車站票房里安睡下來的細節(jié)分析得的確十分到位,多少年以后,當我編寫中學教材的時候,還念念不忘當時的分析場景。不過,他在分析周敦頤的《愛蓮說》那課時卻表現(xiàn)平平,云山霧罩,讓人不得要領,以致一個女生在下課值班擦黑板時,有意寫下了這樣兩句話:王老師愛蓮說,說戀愛是老王。我們從反讀的諧音中讀出的是混沌初開一臉驚訝。

最讓人捧腹的是,他在朗讀和講析魯迅先生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時,走動到我們的課桌附近,正讀著那句“還有斑蝥,倘若用手按住它的脊梁,便會啪的一聲,從后竅噴出一陣煙霧”,突然,我們聞到了一股奇臭無比的味道,于是,“斑蝥”的綽號就因此廣為流傳了。少年時代自由天性的放縱往往成為成年后的懺悔,我們對不起自己的老師。但是,反之思考當今的教育,那時的放任與現(xiàn)在的教育相比,這種天性的釋放難道不是人類教育史上最寶貴的教育元素嗎?懷念王老師,不僅僅是懷念我們逝去的芳華,也是在懷念我們逝去的有些放任和放肆的少年時代寬松的教育環(huán)境。

我們的地理老師叫孟濤,我們喊他“孟老頭”,他的年紀算是教師中最大的了吧,他上課喜歡拿一根教鞭,那可不是用來做戒尺打?qū)W生的噢,因為他生性和藹,永遠都是一副嘻嘻哈哈菩薩似的笑臉,從來就沒有見他紅過臉發(fā)過火,典型的好好先生。他每一次都帶一兩幅地圖來,掛在黑板上,圖說人文地理。大家喜歡他的課,并不是他課上得生動,而是他善于用許多風俗、風景和風情故事把世界和中國各地的地理形態(tài)勾畫出來,讓你有身臨其境之感,他的口頭禪就是:這個地方很美,我是去過的!所以,每當他一講到精彩之處,我們就齊聲接茬道:這個地方很美,我是去過的!隨即課堂上便爆發(fā)出一陣大笑聲,他也不惱,尷尬地微微一笑而已。可是后來,他也帶上高帽,掛上了“國民黨軍官”的牌子。作為殘渣余孽的“孟老頭”臉上燦爛的笑容就再也不見了,悲夫哀哉。

大家對歷史課兼繪畫課老師頗有好感,他的名字叫朱硯林,五官和身材俱佳,只是皮膚稍有點黝黑,講課不緊不慢,有時輔以動作,以增加趣味性。我當時就想,他這個名字是因為家里是有如林的硯臺的書香門第嗎?還是因為他就是一個為磨硯而生的儒林才子呢?我們不僅佩服他的多才多藝,既教歷史,還教繪畫,更因他不僅教會了我們臨摹的技巧,更是教會了我們對待歷史的客觀態(tài)度。他講近代史時,沒有過多地講義和團運動,反而是講清軍與八國聯(lián)軍的交戰(zhàn),他講僧格林沁的馬隊,一批批沖進了敵陣,一批批地倒在了洋槍隊的陣地前。他一邊生動地描繪著,一邊用手在頭頂上盤旋揮舞著,作策馬奔騰行狀,大大地激發(fā)了大家的愛國主義熱忱。多少年后,當我在一部影片中看到了僧格林沁的馬隊沖鋒陷陣的鏡頭時,馬上就想起了朱硯林在那堂課上的描述,幾乎就像是他導演的一樣。當然,當我讀了大量近代史的資料以后,發(fā)現(xiàn)史實與當年他所接觸的教材并不盡相同,但是,在那個年代里,一個初中的歷史教師就能夠持有如此這般的價值觀,實屬不易。他還曾經(jīng)興致勃勃地和我們一起討論《海瑞罷官》的社論,不僅出了“究竟有沒有清官”的討論題,還給我們述說為官之道的氣節(jié)問題,讓人難忘。

物理老師也是從學校剛剛畢業(yè)的青年教師,名字叫藍紅瑛。她授課十分認真,備課筆記厚厚一摞,但就是讓人提不起興趣來,一氣之下,我們就給她起了一個“藍毛隊長”的綽號,因為當時長篇小說《野火春風斗古城》風行一時,不僅廣播電臺播出了評書,還拍了電影?,F(xiàn)在回想起來,學不好物理的原因甚多,不外乎就是這兩點:一是當年我們厭學情緒較重,更不把這種副科當回事;二是對新老師不夠尊重,課堂氣氛緊張。據(jù)說我們的起哄和擾亂讓她偷偷哭了好幾回。藍老師的成分應該沒有什么問題,據(jù)說她是空軍部隊家屬,后來就杳無音信了。我相信她經(jīng)過幾年的歷練,一定會成為一個優(yōu)秀教師,因為她對自己的教學工作充滿敬業(yè)精神。我想,她也會淡忘當年那些調(diào)皮搗蛋的學生對她不恭敬的舉止。

數(shù)學老師曾經(jīng)換過幾茬,有丁振老師,還有同學們記憶頗深的張秀梅老師,女同學回憶說:“張秀梅教數(shù)學是有把刷子的,她講話語速快,性子比較急?!倍袀€數(shù)學好的男生卻這樣形容她:“她個子不太高,中等身材,四十歲左右,臉色白皙,短頭發(fā),燙過,雙眼有神,薄嘴唇,說話時頭微微上揚,不可一世的樣子,語音清脆響亮?!倍以趺炊蓟貞洸黄饋硭男蜗螅踔撩侄纪浟?,反之,給我印象最深的卻是另一位代課中年女性老師,當時還是教務主任,似乎名字叫賴以德,個子矮矮的,微胖,一口四川腔調(diào),讓人覺得十分奇特,尤其是那尾音總是拐彎的,回味無窮,勾起了我們少年的獵奇心理,讓我們對四川方言有了無比的興趣。她標準的四川方言惹得我們競相模仿,尤其是她在課堂上大聲地講解數(shù)學題時,反復強調(diào)那個“根號2”的聲調(diào)特別新鮮刺激,這就開啟了我一生當中模仿的第一句四川話,“根號2”就成為我們的口頭禪了。我們沉浸在這有趣、詼諧,且有繞梁的意味的揶揄之中,加上當時流行的小品式電影《抓壯丁》的出現(xiàn),王麻子生動的表演更加增添了我們對四川方言的濃厚興趣,我們學四川話就有了賴老師這個活樣板。有一次她在課堂上詢問圓周率,我立馬插嘴脫口報出了3.14159265,于是就被同學起了一個“帕爾”的綽號。有人說她也是部隊家屬,但后來卻靜悄悄地消失在我們的視線里,原來,她的夫君雖然是解放軍,卻留了一個“國民黨起義人員”的尾巴。

半個世紀過去了,少年時期的這些記憶片斷常常像過電影一樣在我的腦海里翻騰,我們在那個動蕩年代里,正處于人生觀和世界觀不穩(wěn)定的年齡段,所作所為往往是幼稚可笑,甚至荒誕不經(jīng)的,但也是單純的。在世界觀和價值觀都尚未塑造成型的懵懂期,一個好的初中教師對一個人的成長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應該向我們的初中老師們深深地鞠上一躬!且不說知識傳授有多大的收獲,就其對我們的寬容和大度,也讓我們終身受益。

別了,我的少年時代;別了,我親愛的發(fā)蒙老師們!我們會在天堂里再次相逢,那時我們還會伏拜你們的。

2018年7月6日至7日寫于南京至里約熱內(nèi)盧遠程旅途中;

7月10日凌晨修改于里約熱內(nèi)盧海灘雅高酒店;

7月11日凌晨定稿于伊瓜蘇大瀑布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