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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林克歡:踩著別人腳印走 狼肉貼不到狗身上
來源:北京青年報 | 木子吉  2018年10月09日07:39

1996年,在臺灣著名劇作家姚一葦先生家中作客。中間為姚一葦,右一是姚先生夫人李應強

◎答題者:林克歡

◎提問者:木子吉

◎時間:2018年10月

簡歷

林克歡,戲劇學家,國家一級評論員。歷任中國青年藝術(shù)劇院文學部主任、院長、藝術(shù)總監(jiān)。

著有劇作《轉(zhuǎn)折》《報童》(均為集體創(chuàng)作),專著《舞臺的傾斜》《戲劇表現(xiàn)論》《戲劇香港香港戲劇》,文集《詰問與嬉戲》《消費時代的戲劇》《分崩離析的戲劇年代》等,并編著《〈紅鼻子〉的舞臺藝術(shù)》《臺灣劇作選》《林兆華導演藝術(shù)》等。在200多種國內(nèi)外報刊上,發(fā)表了300多萬字的藝術(shù)評論、文藝隨筆、文化論述及美學理論文章。

林克歡先生書房的四壁、中間書桌,幾乎所有的空間都擠滿了書,滿滿當當壯觀得很,另有兩柜擺放得整整齊齊的以前劇目的錄影帶資料和光盤,林先生自我解嘲地說:“滿屋皆輸?!绷窒壬拔母铩睍r眼睛被弄壞,很難想象他是怎樣常年拿著高倍放大鏡看書寫字,“我寫很潦草的字,然后蔭宇幫我打出來?!痹谝粋€個長夜他伏于案頭,用殘疾的雙眼研究寫作,攀到了戲劇巔峰,向大家講述看不見的風景。

林先生個頭不高,談話中廣東話的味道很重。語速稍慢,但說出的字字句句感覺很有力,很深刻。平時在家都是林先生做飯,“來北方這么多年,不習慣也習慣啦?!薄斑@個菜心的根部里頭有白芯,放得久了不新鮮?!敝笾囔覝旅鏃l,就算簡單的家常菜,林先生也很用心。

林先生今年78歲,他和老伴林蔭宇一直以一種戲劇人的敏銳緊密地關(guān)注著當下戲劇的發(fā)展動態(tài)。近幾年,越來越多國外的戲來國內(nèi)演出,NT Live(英國國家劇院現(xiàn)場)、日本新感線 GEKIX CINE系列戲劇影像等戲劇現(xiàn)場也被引進,戲劇的聲光電色好像早已經(jīng)不是我們之前認識的那個戲劇。在各類大大小小以文青為陣地的演出中,最潮的一道風景莫過于劇場里兩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攜手同行的身影,他們是林克歡先生及其老伴林蔭宇老師。有一次兩位老人午夜十二點牽手走進蜂巢劇場觀看演出,簡直不能再酷。

1您1965年畢業(yè)于暨南大學中文系,當初是怎么接觸戲劇的?

20世紀60年代畢業(yè)生不需要找工作,國家分配。1965年8月初,我們班的同學參加完“四清”運動,返回廣州分配工作,我留在肇慶替四清總團寫總結(jié)報告。到了中旬,學校給我打電報:你趕緊回來!我趕回學校時,老師告訴我:你馬上去北京報到!我也是后來聽說那時周總理說了一句話“文化部沒文化”,決定從全國重點學校里調(diào)50名學生,我就是當時給調(diào)過來的。我到文化部去報到,連文化部的門都沒進!為什么呢?我到了文化部門口,傳達室說你等會兒,我們跟辦公廳聯(lián)系,結(jié)果一個干部顛顛跑進樓里給我拿出一紙公文,說:“這是你的介紹信,你到中國青年藝術(shù)劇院去報到?!蔽疫B文化部的大門都沒進就到青藝了(笑)。一腳踏進青藝干到退休。

2您之前擔任青藝的院長,后來為什么不干了?

2001年的時候,文化部說青藝要和實驗話劇院合并,成立中國國家話劇院,我堅決反對。在跟幾個部長、副部長開會的時候,我說:真是莫名其妙,在延安時期有三個劇院,延安青藝是其中之一,也是現(xiàn)在僅存的一個,你們一定要把它合并掉做什么呢?他們說可以叫國家話劇院,我說叫國家話劇院做什么呢?就好聽啦?人家世界各國的很多劇院都說“我們有一百年的歷史”“我們有二百年的歷史”都很驕傲!成立國家話劇院,明年慶祝它一周年?本來可以慶祝八十年、一百年的劇院歷史為什么不要了?很可笑。幾個領導面面相覷問:“青藝是延安來的嗎?”我說你們連歷史都不知道就草率做決定,我不參與任何新劇院的工作。

3您退休后的生活和工作狀態(tài)如何?

我在香港出生,算是半個香港人。2003年底退休,2004年便被多家機構(gòu)聘到香港工作,每年頻繁往返京港兩地,直到2016年4月才辭去所有工作。兒子跟我開玩笑,“你去香港的次數(shù)不知比去王府井多多少。”我在香港干的還是我的老本行,講課、寫稿、在藝團當顧問。十余年間,寫了兩本專著、三本文集,排了幾出戲,這是我一生中心無旁騖專心讀書寫作的一段日子。

4您在香港感受最深的是?

香港是個商業(yè)社會。兩樣東西最重要:金錢和信用。我多次參加劇組或帶隊到香港演出。談判時,經(jīng)常為一筆微不足道的費用討價還價,報表往來,繁瑣得很。然而一旦簽約,極少有違約的情況發(fā)生。

香港人知多識廣。商業(yè)機構(gòu)、文化機構(gòu)在世界各地撒下的網(wǎng),不是交情世故,而是一百多年來建立起來的業(yè)務聯(lián)系。在許多外國公司里,老板是外國人,香港人是二把手,是實際的操盤手,以前的話叫買辦,現(xiàn)在叫經(jīng)理、代理人……他們受過良好的專業(yè)訓練與英語訓練,交際廣泛,精明實干,香港藝術(shù)節(jié)每年總能邀約到一些世界知名藝團和最新的實驗性節(jié)目,與他們對文藝思潮的流變極為敏感有關(guān)。很多小型藝團,訊息靈通,時有一些可觀的節(jié)目涌現(xiàn)。

5您9月份剛出版了一本新書《戲劇表現(xiàn)的觀念與技法》,這本書的寫作緣起是什么?

這本書原是我在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的講課提綱。當年文學理論界的朋友正在編輯“文藝新學科建設叢書”,便將我的講課提綱編輯成《戲劇表現(xiàn)論》,作為叢書之一,1993年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2005年臺灣書林出版社出版了《戲劇表現(xiàn)論》(繁體字版)。2012年臺灣書林出版社又出了二刷。

2014年我和蔭宇到77劇場觀看臺灣一個劇團的演出,導演是她在臺灣大學教書時的學生。在演后座談會上,臺灣的好幾個年輕朋友都說認識我(其實并不認識),因為他們都讀過《戲劇表現(xiàn)論》,該書被他們列為必讀的參考書。座談會上,后浪出版社的編輯找到我,問我?guī)讜r回臺灣(他們誤以為我是臺灣人),如何與我取得聯(lián)系,他們想出版《戲劇表現(xiàn)論》簡體字版。考慮到近年來世界舞臺的變化,我改寫并增加了一些篇幅,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

6從60年代接觸戲劇至今,長達50多年的看戲?qū)憫蚪?jīng)歷,您是否記得看了多少戲,這對您的戲劇觀產(chǎn)生了怎樣的影響?如果把戲劇的變遷劃分為幾部分,您會如何劃分?

有人給我估計應該是看了三四千臺戲吧,換算成十年,就是天天看戲(笑)。

“文革”前我們所接觸的東西都是現(xiàn)實主義的,表導演只有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中國化的現(xiàn)實主義,事實上是佳構(gòu)劇加上蘇聯(lián)的日丹諾夫的現(xiàn)實主義理論,矛盾、沖突、激化、陡轉(zhuǎn)、曲終奏雅,典型環(huán)境、英雄人物,加上政治正確性,不千部一腔、千人一面也難。

“文革”剛結(jié)束,戲劇界急于要探頭探腦到世界去看一看,當時胡偉民提出口號“東張西望”,不少人去日本、去南斯拉夫觀摩,很快就演布萊希特的東西,因為他是世界公認的大戲劇家,他是前東德的,他是社會主義國家的,我講是給他開了一張“免簽的護照”。那是個非常活躍的時期,很多新東西都冒出來了?!皯蜻€可以這么做?西方有這么多的方法!這么多的表現(xiàn)形式!這么多的理論!”當時的戲劇人急于把西方的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拿過來,人家近百年探索我們囫圇吞棗用十年時間什么都試過了。會感覺到模仿性很強,又是非常新的東西,像孟京輝重新演出的《我愛XXX》今天看起來沒什么,但當年大家會大吃一驚,“怎么可以沒有情節(jié)、沒有人物、沒有故事,戲怎么可以這么演?”

很快戲劇人意識到:踩著別人腳印走是不行的,狼肉貼不到狗身上。因此藝術(shù)家又回過頭來想:其實我們二三十年代那些老藝術(shù)家早就提出國劇運動,提出把西方現(xiàn)代派跟中國傳統(tǒng)的東西結(jié)合起來。

當代西方藝術(shù),不論是稱為“后——現(xiàn)代主義”,還是“后現(xiàn)代主義”,都與現(xiàn)代派有了很大不同。從理性批判到文化批判,西方哲學經(jīng)歷了“身體轉(zhuǎn)向”。不少當代哲學家認為,人的姿勢、表情、動作,顯示了人的個性和教養(yǎng),人與人的差異銘刻在身體上。從殘酷戲劇、偶發(fā)戲?。ㄐ袨樗囆g(shù))到舞蹈劇場,都強調(diào)與沖動、激情、內(nèi)驅(qū)力有關(guān)的身體能量與生命意志。

以前的戲劇可以說是劇作家主導的文學劇場,強調(diào)劇本的一劇之本,導演、表演要忠于原著。今天的導演大多不信這一套。他們普遍認為,臺詞固然重要,理性思維不可或缺,但身體的表現(xiàn)力更為重要,身體是活生生的,非邏輯的,身體動作的內(nèi)涵比概念更豐富、更復雜。這就是為什么有些演出讓我們看傻了眼。比如邵賓納劇院演出的《信任》,導演與編舞家合作,以狂亂的肢體動作與破碎的語詞的雙重呈現(xiàn),顛覆了臺詞(文學性)的獨尊地位,瓦解了故事、情節(jié)在戲劇呈現(xiàn)中的決定意義,極大地解放了身體的能量與藝術(shù)表現(xiàn)力。

7您認為當下戲劇環(huán)境狀態(tài)如何?

新世紀以來,百老匯已經(jīng)衰落,盡管演出也很多,但主要靠游客支撐,賺錢的是坐擁劇場的房產(chǎn)主而不是劇團。最近十幾年,做得較好的不是美國而是歐陸各國,尤其是英國和德國。新世紀到來前后,他們幸運地完成世代交接。英、法、德政府都加大了對藝術(shù)的資助,使劇院有更多資金可以向嶄露頭角、不成熟,但可能有前途的年輕作者邀約劇本。同時將一些四十歲上下、干勁十足的中年導演推上劇院藝術(shù)總監(jiān)的位置,這促成了大量的新探索、新挑戰(zhàn)、新突破。重視商業(yè)性,也重視藝術(shù)性,兼顧叫座又叫好。

8您認為未來的戲劇發(fā)展方向如何?

提整體性的發(fā)展方向可能會比較難,當代戲劇是分裂觀眾的,怎么說呢?看麻花的觀眾跟去看鼓樓西的觀眾不一樣的,到國話、人藝去看主旋律戲劇的觀眾跟看麻花的觀眾也是兩回事,現(xiàn)在是主旋律戲劇、商業(yè)的戲劇、小劇場戲劇三足鼎立,不同的戲劇為不同的任務、不同觀眾服務。當然也有交叉,商業(yè)戲劇也必須迎合主旋律的要求,主旋律戲劇為了不落后,小劇場的方法也會拿過來,小劇場在探索的同時也會學習麻花的娛樂性好賣票,彼此互相滲透。

像香港的某些戲劇,大制作、大投入、大掙錢,非常好看,但并不膚淺,甚至在商業(yè)戲劇里也有一些非常深刻的戲。

2004年5月中旬,我在灣仔香港跑馬會演藝劇場觀看了由神戲劇場制作的《馬》(北京人藝譯為《伊庫斯》)。這是一場典型的大投入、大制作、大賺錢的商業(yè)演出。票價高達1000港幣,在千余座的劇場演了20多天,場場爆滿,一票難求。演出中最耀眼的部分是,六匹馬由六位跳現(xiàn)代舞的舞者扮演,并將舞步完全融入戲劇情境之中,他們有時一字排開站在舞臺后區(qū),有時在舞臺上變速移動,斷斷續(xù)續(xù)用舞步踏出輕重緩急的馬蹄聲,代替歌隊的吟唱,調(diào)節(jié)演出的節(jié)奏,傳遞刺瞎六匹馬眼睛的少年艾倫煩亂的心緒,也不妨看作馬丁醫(yī)生飄忽不定的回憶。六位戴著由細鐵絲編織的馬頭面具的舞者,身材高挑,身姿健美,發(fā)亮的肌膚、矯健的舞步,閃射出身體能量與活力。持續(xù)不斷的馬蹄聲,優(yōu)美動聽,又驚心動魄。馬丁作為一位治病救人的醫(yī)生,必須想方設法治好艾倫的精神疾病,使其重返社會;另一方面,他又一再從病患(艾倫)身上窺見自己失落了的對自然的敬畏與內(nèi)在的激情。本能沖動與文明限制無解的對抗,使你心有戚戚。

9藝術(shù)顧問是怎樣工作的?

戲劇文學顧問這個傳統(tǒng)是從德國來的,德國最先在劇團里有文學部和戲劇文學顧問,然后蘇聯(lián)、美國、東歐一些國家也有了。80年代后期,美國一個戲劇代表團來中國訪問,到青藝跟我們開座談會,劇院藝術(shù)總監(jiān)陳顒介紹我的時候說,這是我國著名的戲劇評論家,人家也就是點點頭。后來陳顒偶然說到“這就是我們的文學部主任,我的戲的文學顧問”,現(xiàn)場六位客人全站起來,過來跟我握手。我自己也大吃一驚,這才意識到原來戲劇文學顧問在他們劇團里的地位是這么重要!后來1992年我跟蔭宇到莫斯科,我們看了六十多臺戲,到戲劇學院和劇院去訪問,多是戲劇文學部負責接待。他們說,蘇聯(lián)劇院領導層叫“三套馬車”,一個是藝術(shù)總監(jiān)、一個是文學部主任、一個是劇場經(jīng)理(另說是總導演、文學部主任、音樂總監(jiān))。我們才知道他們?nèi)绱丝粗貞騽∥膶W顧問。

事實上,北京人藝也非常想培養(yǎng)戲劇文學顧問,于是之跟我談過兩三次的,而且他們也從北大調(diào)過博士生、碩士生,幾個小姑娘干了幾年,最后都干不下去。我們的劇團“廟大欺客,客大欺廟”,老演員讓小姑娘來給當顧問,不行。我非常幸運,“文革”十年虛度光陰,在四十歲時能給藝委會的老頭老太太上課。(笑)

戲劇文學顧問是劇組的一個成員,從劇組建組以后必須從頭跟到底,參加集體創(chuàng)作。又必須時時抽離出來,對排練和演出出現(xiàn)的問題進行思考和批評。但戲劇文學顧問是個實務者,不是空頭理論家。導演、演員、舞美技師碰到困難找你,不是來與你探討理論,而是要你協(xié)助解決實際問題。如陳顒導演《三毛錢歌劇》的時候,陳顒會問我:布萊希特本人對《三毛錢歌劇》是怎樣解釋的?柏林劇團怎么排?最近幾年有哪些國家排過這出戲?有哪些不同特點?我們今天演出《三毛錢歌劇》有什么現(xiàn)實意義?……此外,戲劇文學顧問的工作還包括洽談購買版權(quán)、主持制作場刊、組織演后各類座談會、編輯專書或文集等等。

10您喜歡的戲的風格有哪些?

我什么都喜歡。我特別喜歡看好戲,也特別喜歡看爛戲,我最不喜歡看那些中不溜兒的戲。爛戲你會“哎?它怎么會爛成這樣”,會去思考它問題出在什么地方,這個青年導演什么地方欠缺。這個跟我們搞批評的人的敏感有關(guān)系,這個這么爛那個也這么爛,會看到通病。我看的最多的還是實驗戲劇。

(問:您認為這些年來,走進劇院看戲的觀眾有哪些變化?)

現(xiàn)在的觀眾文化程度也好、外語水平也好,像我們開演后談跟國外交流都不困難,底下的懂德語的、俄語的、日語的就很多,英語就不用說,因為文化程度高就有一些欣賞和認知上的要求,現(xiàn)在做舞臺探索的條件是最好的。

11您是最早介紹臺灣戲劇到內(nèi)地的,當時是怎樣的機緣?

80年代初,青藝藝委會開會時,一些老藝術(shù)家問,為什么爭先恐后地介紹西方戲劇,卻不關(guān)心與我們同一種語言同一種文字的港臺戲劇呢?當時我們沒有解禁,臺灣也尚未解嚴,那時偷聽敵臺、偷看港臺書刊是反革命啊。我開了證明到北圖報庫去查閱港臺戲劇資料,只有很可憐的一點東西。只好托在香港、美國的一些朋友幫著找臺灣戲劇資訊。后來選擇了姚一葦先生的《紅鼻子》,演了60多場,這是兩岸隔絕32年后,中國大陸演出的第一部臺灣戲劇,引起極大的轟動,港臺報刊連續(xù)報道,紛紛猜測在這個戲的背后,中國政府釋放什么信息?但事實上并沒有政府的操作,完全是劇院的自主行為。

后來我斷斷續(xù)續(xù)地向觀眾和戲劇同行介紹港臺戲劇的消息,編撰了《〈紅鼻子〉的舞臺藝術(shù)》《臺灣劇作選》。林蔭宇更兩度被臺灣大學聘為客座教授,在臺大執(zhí)教導演課程。從此人來人往,陳映真先生開玩笑地說,我們在帽兒胡同小小的宿舍,是臺灣小劇場駐京辦事處。

12您平時的閱讀偏好有哪些,最近您在讀的書有哪些?

我看書很雜,并無定向,喜歡隨意翻翻。我讀哲學史、思想史、文化史,尤其喜歡看明、清筆記和魯迅雜文。我看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薩特的《存在與虛無》、尼采的《權(quán)力意志》,但更喜歡加繆的《西西弗神話》《反抗者》、本雅明的《單向街》《發(fā)達資本主義時代的抒情詩人》一類的哲學隨筆。

我最近讀的書是阿博特·格里森等人編的《〈一九八四〉與我們的未來》、尤瓦爾·赫拉利的《人類簡史》。

13不久前您剛做了眼部手術(shù),效果怎么樣?有什么興趣愛好?

眼睛是老毛病了,這次動完手術(shù)半個多月來看效果挺好,我現(xiàn)在能看書了,以前看不到。這也是老天爺照顧,跟我同病房的病友有做失敗的,至少我還能寫三五年。(笑)

我剛剛閑下來兩年,之前12年在香港生活還是蠻緊張的。在學校時我是踢足球的,曾任班里體育委員,潮汕籍的同學起了個綽號叫我“阿橫”(粗壯之意),現(xiàn)在已經(jīng)跑不動了。平時就是看看書,頂多出去散散步,走一走。沒有任何養(yǎng)生。(笑)

14假如可以生活在別處,您希望生活在什么時代什么地方?

生存環(huán)境和生命無法選擇,人不要逃避這些東西,而是選擇你在特定社會環(huán)境里的行為。

不管是對社會、對文化、對戲劇,你跟著人家說那些說了一百次的話,有什么意思?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保留思想的自由,讓我能夠腦袋長在自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