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學(xué)彬:家里第一臺電視機(jī)
我記得小時候,全村子只有一臺電視機(jī),黑白的,一千多戶人的村子。當(dāng)然,那戶人家不是我們家。
自從那戶人家有了一臺電視機(jī),我的夜生活,捕鳥、捉迷藏、逮爬杈,幾個小伙伴在村子里東跑西逛的日子結(jié)束了。放學(xué)回家隨便拿個硬邦邦的饃,就去某某家看電視,比太陽落山都要準(zhǔn)時。
電視不會提前開的,一是因?yàn)榘它c(diǎn)鐘《神雕俠侶》才開始播放,二是因?yàn)槟菓羧思乙采岵坏美速M(fèi)電。怪不得那戶人家能買得起電視機(jī),主人要求我們?yōu)樗腋蓜冇衩椎绒r(nóng)活,大概要剝一個小時左右的玉米,電視才會打開,而我們?yōu)槭裁匆崆暗侥敲淳媚兀縼淼迷皆?,坐的位子離電視越近,越能夠看得清,當(dāng)然付出的代價是剝的玉米也越多。而每個小伙伴都心甘情愿。
家里有兄妹3個,我是老小,也是最能讀書的一個,或許哥哥姐姐很早就輟學(xué)了,不只是主觀方面的原因。1995年,外出打工的哥哥,年底回家,什么新衣服、好吃的,我統(tǒng)統(tǒng)不要,就是要纏著哥哥到縣城買一臺電視機(jī),那也是我十多歲,第一次去縣城。
和哥哥一起帶著新買的電視機(jī)回村子,我恨不得能像最熟悉的麻雀飛到家里,馬上看自己的電視,我又恨不得走的慢些再慢些,好讓更多的村里人知道我們家也買了一臺電視機(jī),而且比那戶人家的還大一寸呢。
打開自己家的電視機(jī),我站著看了兩集《封神榜》,再加中間的廣告時間,最少站著看了4個小時,可一點(diǎn)也不覺得累,而第二天早上上學(xué),是母親一句句罵我亂花錢、從小就知道享受,把我叫醒的。
自從家里有了電視機(jī),我在外邊不想和其他小伙伴玩的時候,總會說我要回家看電視了,當(dāng)我和其他小伙伴發(fā)生矛盾的時候,我也會說以后某某可以來我家看電視,而就不讓你看。而事實(shí)上家里的電視一整天基本上都是關(guān)著的,母親說,浪費(fèi)電。
事實(shí)上,家里的那臺電視機(jī),除了我們縣的電視臺和中央一臺,其他節(jié)目一個收不到,但對我,他卻是一扇窗,看世界的一扇窗。
1997年2月19日,打開電視,全是悲痛哀悼,改革開放的總設(shè)計鄧小平在北京逝世。聽著哀樂聲,聽著播音員無比沉重的播報,我哭了,一把鼻子一把淚的哭了。雖然我當(dāng)時只是一個13歲的孩子,但我感覺到,告別那一口咬下去全是白口印的窩窩頭,和這個老人有關(guān);從春節(jié)過年才有一件新衣服到一年有兩三件新衣服,和這個老人有關(guān);母親包的餃子從只有細(xì)粉餡到香菇豬肉餡,和這個老人有關(guān)……,而從電視畫面上看到,這個最偉大的老人走了。
后來,我去縣城讀高中了,因?yàn)楦咧袑W(xué)習(xí)壓力大,一般一個月才回家一次,家里的那臺電視機(jī),也就基本成了堂屋的一個擺設(shè)。而我每次回家時,總不忘用心先擦去上面的灰塵,再打開看一會,雖然在縣城到處都能看彩色電視了,但還是感覺看自己家的黑白電視,心里踏實(shí)、舒服。回到家,最奢侈的就是看電視看著看著睡著了,而半夜不知什么時候,母親悄悄把電視幫我關(guān)了。
再后來,我在外地讀書、工作,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在家的時間越來越短,打電話問候父母,卻從來沒有問起那臺電視機(jī)。
有一次,和母親聊天,說到那臺電視機(jī),母親也記不清到底是什么時候把那臺電視機(jī)當(dāng)廢品賣了,只記得是搬新家的時候。
或許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發(fā)生在我們身邊對我們影響最大的變化,都是不知不覺的,正如那臺電視機(jī),陪伴我是從1995年開始的,但是我卻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而對生活再簡單不過的母親,竟也記不清楚了。
今天,和朋友說起往事,基本上很多人都會說過去是美好的,那歲月,天是藍(lán)的水是清的時光是慢慢的。是的,一個人的時候,我也經(jīng)常無意有意的回味小時候看《封神榜》、《神雕俠侶》的感覺,可在電腦上搜出來一看,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了。而那臺我再也看不到的電視機(jī),在我心里比家里所有的電器都要親切,那臺電視機(jī)是哥哥進(jìn)城打工賺錢買的,那臺電視機(jī)讓我目睹了1992年2月19日的舉國悲痛,而正是那一次悲痛和流淚,讓一個13歲的孩子開始明白一個人最大價值,就是為了他的祖國和人民做了什么。
1995年,家里買了那臺電視機(jī),那時我11歲。1997年2月19日,看著舉國悲痛的畫面,我知道中國改革開放19年了,那年我13歲。12年后的2009年我終于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其實(shí)在我心里那臺電視機(jī)就是我的第一入黨介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