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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文藝》2018年第12期|余后華:淡黃色的月亮
來源:《廣州文藝》2018年第12期 | 余后華  2018年12月17日07:49

上世紀七十年代生。曾在《山花》《清明》《雨花》《安徽文學》 《陽光》《佛山文藝》《黃河文學》 《鹿鳴》《朔風》等刊發(fā)表小說,安徽省文學院第四屆簽約作家。出版小說集《候鳥》,多次獲馬鞍山市政府太白文藝獎。

 01

認識她有大半年了,在煙霧彌漫的游戲廳,她負責給那些打電玩的上分。在游戲廳里,他是最沉默的賭客。往往自己一個人坐在一個角落默默地玩。不論輸贏,都不像別人那樣大呼小叫。對于當初這位新來的服務員,他也沒怎么留意。很顯然,這是一個來自郊區(qū)的女人,說話帶著鄉(xiāng)下口音,頭發(fā)染成黃色,皮膚稍顯粗黑,不過,她卻擁有一對碩大的胸脯。時間一長,她和那些經(jīng)常來玩的客人比較熟絡了,有時也開一些曖昧的玩笑。甚至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他發(fā)覺她和其中的一位打得還比較火熱。但終究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變得淡了,當那個男人再次出現(xiàn)在游戲廳時,他發(fā)覺她竟不搭理那人了。相識幾個月,他們之間總共沒說過幾句話。而那有限的幾句話,也是她主動和他搭訕的。他記得有一次,他酒喝得多了點,跑到游戲廳玩,那次他運氣不錯,連續(xù)幾次都押中了,贏了不少錢。這時她跑了過來,勸他把分退了。他沒有盡興,還要玩下去,她見勸他不住,竟直接用鑰匙在機器上一擰,將屏幕上的分數(shù)全部清零,然后把錢款退還給他,說,你酒喝多了,見好就收吧,再玩下去你會全部輸回去的。她是出于好心。確實,爛屁股的賭客到頭來的結(jié)局只會是輸?shù)靡晃牟皇?。他記得那也是他在這家游戲廳有限的幾次贏錢中的一次。即便如此,他們之間還是沒有過多的交往。當他再次出現(xiàn)在游戲廳時,她笑著說,上次我讓你退分是對的吧?繼續(xù)玩下去你肯定會輸?shù)摹Kα诵?,說,是的。

直到一個月前。那天當她給坐在他鄰座的玩家上分時,經(jīng)過他身側(cè),她豐腴的臀部擦了下他的身子,他心里一動,突然心血來潮地開口問道,你的手機號是多少?哪天喊你喝酒呵。她轉(zhuǎn)過頭來朝他笑了一下,低聲說,過會兒。當她又一次經(jīng)過他身側(cè)給別的玩家上分時,她遞給他一張紙條,不用打開他也知道,上面記著一串電話號碼。

02

這串電話號碼在他的手機通訊錄里沉默地躺了一個星期。

他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再去那家游戲廳了。事實上,他從心里厭惡那個地方,以至于衍生出這樣的感覺,凡是在那場所出沒的人,他都沒有好感。他不明白本市的警方怎么如此不力,這樣一種公然聚賭的場所,為什么總是鏟除不掉。一般情況下總是這樣,一段時期風聲很緊,這一般都在國慶、春節(jié)等重大節(jié)日時,要不就是上面有領(lǐng)導來視察,或者有什么重要會議期間,那些電玩城便偃旗息鼓、閉門謝客,可是過段時間風平浪靜之后又總會死灰復燃。雖然,他心里厭惡著那樣的場所,但那里對他又時常有種莫名的誘惑,特別是酒后,他總?cè)滩蛔∠肴ツ抢锓趴v一下。難怪像某些人說的那樣,電玩就是一種電子鴉片,他深受毒害而又欲罷不能。

這時他突然接到一個去省城學習的通知。

學習班設在郊區(qū)的一個度假山莊。遠離市區(qū),一入夜,荒涼得很。白天一半時間聽講座;一半時間開會研討。在窮極無聊的夜里,他打開手機,看著那一串號碼,然后發(fā)過去一條短信:我出差了。

哦,到哪里出差?事實上,雖然上次要了她的號碼,他卻從來沒有給她打過電話,也沒給她發(fā)過任何短信,可是,他第一次給她發(fā)短信,她怎么就這么肯定是他發(fā)給她的呢?況且她也并不曾知曉自己的手機號碼。

開會的那幾天,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互發(fā)著短信,可以看出她并不擅于用短信交流,或者說她的言辭體系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更何況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沒有足夠親密到如同情人一般的地步。因此,那些短信內(nèi)容在他看來也顯得干巴巴的,沒有多少感情色彩,他們似乎只是靠著每日的幾條短信保持著一種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

直到他回來的那一天。

孤身一人在外地待了兩個星期,當他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內(nèi)心不由得有種隱約的期待與興奮。

在回來的旅游大巴上他就給她發(fā)了短信,說晚上約她吃飯。

他特意把地點選在自己宿舍附近的一家小飯館。

她如約來了,看得出她還給自己修飾了一番。她的修飾在他看來有種鄉(xiāng)下女人的俗艷。但另一方面,他覺得她愿意為他修飾打扮,讓他的心里又有點小小的虛榮和滿足感。

也許應該更浪漫一些,或許該選擇一個繁華市區(qū)里的高檔些的餐廳,再在賓館里訂個房,而不應該選擇路邊這家附近工廠里的工人們常常光顧的小飯館。當他在飯館油膩膩的凳子上落座后,他心里忽然掠過這個念頭。但是,繼而他又覺得,還是在這里自在一些。旁邊的桌子坐著幾個身著工作服的工人,三男一女,鬧嚷著在喝酒,包括那女人在內(nèi),喝的都是白酒。他覺得他和她坐在這里一點都不顯眼,似乎和周遭的環(huán)境很協(xié)調(diào)。

他問她喝什么酒。她笑著說自己酒量不行,不過還是可以喝點白的。

她并不拘謹,倒是他總覺得自己有點心懷鬼胎的樣子。

事實上,他也明白,當一個女人愿意晚上單獨出來和男人喝酒,基本上也就是默認了之后會發(fā)生的事情,但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有種無形的東西束縛著他,讓他心存猶疑。

就是這次喝酒,她說到了自己的丈夫,一個長得像潘長江似的男人。從她的神態(tài)上可以看出,在自己丈夫面前,她似乎很有優(yōu)越感。她和丈夫都來自近郊的集鎮(zhèn),如今丈夫在一家鋼鐵廠做勞務工,目前倆人在市區(qū)租房子住。

她說到了自己的感情經(jīng)歷,說曾經(jīng)在她們村子里有個小伙子為了她喝農(nóng)藥自殺了。

怎么會自殺呢?結(jié)果……人死了嗎?他不禁有些錯愕。

死了,本來他只是想嚇唬嚇唬我,但是,沒有搶救過來。她說。

那么,你愛他嗎?他問。

她稍稍沉吟了一會兒,恐怕我只愛過這一次吧。她說。

后來,就沒有愛了,包括你的丈夫?

是我丈夫追的我。她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突然蹦出了這么一句。聽得出,她的語氣中含著些驕傲。我丈夫管不了我的。她又補充了一句。

他嘿嘿一笑,包括你和男人喝酒?深更半夜才回家?

我也常和他同事們一起喝。今晚他上小夜班,本來還說下班時喊我過去和他同事們一起喝酒的,我說,今晚已經(jīng)有酒局了。她頗為自得地說道。

一瓶白酒,兩人喝了大半瓶兒。

她的酒量確實不大,半玻璃杯白酒就有點犯暈了。

付賬時,她要搶著付,他阻止了她。

你不是從外地回來嘛,應該我替你接風,她說。

說好了請你喝酒的。他說。

出了飯店,她很自然地將頭靠上了他的肩。

03

宿舍里連張椅子都沒有。

他摟著她坐在床沿上說話,給她看影集里昔日的照片。一邊悄悄將手上移,撫摸她凸起的乳房。她半推半就,輕輕掰著他的手指,一邊喃喃著:不要這樣。

那個誰,你跟他搞過的,是吧?他一面不停止手上的動作,一面問。

他指的是那個曾經(jīng)跟她打得火熱的賭客。

我承認。沒想到,她很利索地就承認了。但是,我從沒主動跟他要過東西,是他自己愿意給錢讓我買衣服,給錢讓我打麻將,其實他根本就是個爛人,根本就不值得交往,贏了錢就胡亂花,花天酒地,輸了錢就像一條餓狗,到處咬人,還四處跟人說給了我多少多少好處,又不是我開口找他要的。我早就不跟他來往了,他還總想著糾纏我。

他發(fā)覺他糟糕地把事情導入了另一個方向,于是立刻止住了話頭。但是,這番話還是讓他心里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宛如給剛剛還充滿情欲的自己兜頭澆下了一盆涼水??墒牵@些難道不是在自己意料之中的嗎?只不過她的這番話驗證了此前他的猜測罷了。

哦,我的頭很暈, 我得睡一會兒,她說,一面和衣朝床上倒去。

他順勢壓上她的身子,伸手扯著她的衣襟。

不要這樣,這樣不好。她的抵抗并不強烈。

衣襟被扯開了,袒露出一半渾圓雪白的山丘。

呵,你的奶子可真大啊。

奇怪的是,直到此時,他發(fā)覺自己底下一直都沒多大反應。也許是因為酒的緣故。

仿佛是出于慣性,他又伸手去脫她褲子,她一扭身軀,滾到床的里側(cè)。她穿著一件緊身的牛仔褲,褲扣扣得很緊。

我頭很暈,你讓我睡一會兒吧。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忽然滴滴地響了。

只是短信的提示音。

他仿佛給自己找到了借口,從口袋掏出手機,靠在床頭查看起來。

是老熊發(fā)來的短信。

在哪兒?出來喝兩杯兒?

已經(jīng)喝過了。他回道。

想了想,他又回道,正在宿舍床上,身邊有個女人。

有個女人?我操!你可真有閑情逸致!干了?

沒有。

你知道我的,一喝了酒就不行。

他看了她一眼,她背對著他靜靜地躺在一邊。

他自己都覺得有種荒謬感。

難道是因為她不夠年輕性感?還是自己在擔心著什么?怕自己一腳踏入泥潭,難以脫身?

其實這些都不是問題,關(guān)鍵是他發(fā)覺自己心里異乎尋常地平靜。

透過宿舍的窗戶,他看見夜空中懸掛著一輪又圓又大的淡黃色的月亮。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在這樣的宿舍鐵架床上,他的身邊同樣躺著一個女人,不,應該說是女孩。他記起和她的初夜。其實,那晚他們什么也沒干成,他只是親遍了她的身子,他和她,兩個青澀的年輕人慌亂而又緊張。第二天,女孩肚子痛得很厲害,他還以為女孩夜里受涼了,要帶她去醫(yī)院,后來咨詢宿舍樓里經(jīng)驗豐富的哥們才明白,那是因為夜里女孩緊張引起的痙攣導致的肚子痛。

如今,當年那個肚子痛的女孩早已杳無音訊。

他想,這幾年他總是戴著一副面具活著,而那個游蕩在游戲廳里的身影并不是真實的自己。

手機的顯示屏依然閃爍著,為了不打攪身邊的這個女人,他將手機調(diào)成了靜音。

……

時間過了零點。

他拍了拍身邊的女人,起來了,得回去了。

她睜開惺忪的睡眼,啊,我真的睡著了。

走出宿舍的大門,他們?nèi)ヂ愤厰r出租。

發(fā)生了什么,我一點都不知道了。她喃喃著。

我搞了你。他一邊摟著她,一邊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地說,我們做——愛——了!

真的假的???她看了看他,我酒喝多了,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我倆搞過你都不知道了啊,他呵呵笑了起來,一邊留意她的反應。

你騙我的。她嘻嘻笑著說,她一點沒有生氣,更沒有絲毫尷尬和緊張。

好了好了,我們什么都沒干。你只是在我床上躺了一會兒。

我們真的要是做了,也許并不好。她說,那樣,也許跟你相處會感覺有點不一樣了。

04

后來,他又喊她喝過幾次酒,甚至還帶她參加過幾次朋友們的酒局。

那次飯局是報社的老張組織的,除了他和老熊外,還邀請了年輕漂亮的女政工干事小影。小影在一家企業(yè)搞宣傳,平常喜歡寫些文章。

飯局過程中,他其實是有些擔心她開口說話的,他暗地里擔心她的文化程度大概不高,也有點擔心她的鄉(xiāng)下口音。而一開口說話,這些就會暴露出來,這在朋友面前會讓他覺得有些失面子,如果他們知道她只是一個在游戲廳里打工,只是一個負責給那些賭客們上分的女服務員,他們可能會因此而譏笑他。

然而,他的心思她卻一點都意識不到。相反,能和這些看上去有文化的人共飲似乎讓她有些興奮。喝著喝著她自己就無拘無束地打開了話匣子。其間他終于試探性地問到她的受教育程度,你是初中畢業(yè)吧?他問。哪還初中啊,我小學都沒念完,只上到四年級!她毫不在意地大咧咧說道。一開始,他以為這是她的幽默,然而,她的神情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他忽然覺得臉有些發(fā)燙。兩位男士倒沒如他原先預料的那樣有什么反應,也許在男人的眼里,女人的身體遠比學識什么的重要,但作為政工干事的小影,一聽到她的回答,眼里立刻放出光來,仿佛從她身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興奮點。

此后的飯局過程中,小影一直表現(xiàn)得極為亢奮,席間眉飛色舞;妙語連珠,整個人看上去也比平日年輕漂亮了許多。

他的心緒也從最初的驚愕與尷尬中恢復過來。他甚至有了閑情逸致來欣賞這兩個女人在男人面前略帶夸張的表演。有什么呢?這跟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呢,只不過是三個男人和兩個女人聚在一起喝喝酒而已,他想。

散場后,他打了輛車送她回家。出租車七拐八拐,在一條逼仄的巷子里停了下來,夜色中飄來一陣腐爛的蔬菜味。這兒應該是個菜市場。白天出租車肯定開不進這狹窄的巷子里。她下了車,她的手里還攥著那支玫瑰,但是,他希望這一刻出租車司機并沒有看見它。那支猩紅的玫瑰在路燈下顯得格外扎眼。她和他道了別,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巷子兩側(cè)樓層的陰影里。

她會怎么處理那支玫瑰呢?回去的路上,他不由地想。是臨進家門前將它丟棄在門外還是公然把它拿回家插在瓶中?當然,這些應該不是他所要操心的問題。她肯定會有她的辦法,甚至,玫瑰也是她用來向丈夫炫耀的一部分也說不定。想到這里,他回憶起了當初她對他描述過的自己丈夫的形象。長得就像……潘長江。說完,她自己就笑了起來。這個長得像潘長江的男人對散發(fā)著酒氣深更半夜回來的妻子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只不過,這一次,妻子手上多了一支不知從何而來的玫瑰,當然,即便這樣,也不會改變什么。

重要的是,玫瑰并不是他買的。

即將散場時,一個賣花的小女孩走了過來,老是纏著他們,要他們買花,當晚喝酒是老張買單,付錢時,老張將找零剩下的錢買了兩支玫瑰,分別送給了在座的兩位女士,順便也打發(fā)了那個特別纏人的小女孩。

幸好身邊的這位出租車司機并不是通常遇到的那種特別饒舌喜歡搭訕亂侃的。一路上,司機只顧沉默地開著車,似乎還想著自己的心思。對于他們這些開夜車的出租車司機來說,什么樣的場景他們沒見過?司機一副置身事外的態(tài)度讓他稍感輕松了一些,于是他倚靠著座位閉目養(yǎng)神起來。

05

每次,喝得稍有醉意,她就會依偎進他的懷里,即使是當著他那些朋友們的面。然而,他再也沒帶她去過宿舍,喝完酒后就直接從飯店打出租車送她回家。

她也勸他別去游戲廳了,說到那里去就是送錢。然而,等他再轉(zhuǎn)進游戲廳時,她又會將對他的規(guī)勸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甚至看到他來了還有些喜形于色。只是她變得更“專橫”了。她完全控制了他的節(jié)奏,當他稍贏了一點錢時就會及時阻止他繼續(xù)玩下去。當然,她有她的便利,利用她手里掌握的機器鑰匙。

宿舍樓開始了清理整頓,為了讓公司新入職的大學生們有更多的公寓住。家在本地的、外來人員冒名占住的、結(jié)過婚的職工都在清理范圍內(nèi)。由于他的家在郊區(qū),為了上下班方便,有個落腳點,他一直沒將過去單身時的宿舍退掉。條令歸條令,還是有通融之處的,宿舍定員是兩人,如果不愿將宿舍退掉,他就得將宿舍里另一個空余名額的房租付掉。租金其實也很便宜,每個月一百都不到。

但是,他似乎有些厭倦住宿舍了。

不比二十年前了,那時,周邊住的都是跟他年齡相差不多的單身,大家互相串門,喝酒打牌,相約一起去舞廳找女孩,可是,現(xiàn)在呢,周邊的單身換了一撥又一撥,宿舍樓里依舊充斥著年輕熱鬧的身影,但是他就像一個寡居的老人在宿舍樓里深居簡出,只眼巴巴地看著那些年輕小伙子們肆意地揮霍著他們的青春。

也許,他還是應該回歸到屬于自己的生活中去。

他將宿舍退了,這就意味著今后上下班,他得多乘兩個多小時的公交車才能回位于郊區(qū)的家。

06

一個多月,他再沒有踏入過那家游戲廳。雖然那家游戲廳就在他上下班的路上,但是,如果去游戲廳玩,勢必要耽誤自己趕公交,不像以往住宿舍,有大把大把的空閑時間打發(fā)。

他也沒再聯(lián)系過她。

這天,因為單位加班,他下班晚了,已經(jīng)趕不上回家的公交車,看來,晚上只能打出租回去。如果打出租車回去,時間早一點遲一點也就無所謂了。因此,當他再次路過那家游戲廳時,他心里突然一動,決定去里面看看。當然,只是看看而已,他已經(jīng)決心不讓自己再碰那些機器了。

游戲廳里只有寥寥的幾個玩家。

他不知道她當不當班,他打算逛一圈就離開。

一開始,在那排機器旁,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身影,當他從大廳轉(zhuǎn)過來,路過一處拐角時,他忽然看見她和另外一個中年女人坐在兩張凳子上,凳子中央是一張小方桌,方桌上簡單地擺著幾樣小菜,其中一個塑料袋里盛著鹵鴨翅、鴨爪,一個塑料袋里盛著花生米,她正和中年女人拿著一次性紙杯對酌著。他一聞,是白酒味兒。

呵,在吃晚飯吶。他笑著說。

她抬頭看見了他,愣了一下,繼而笑嘻嘻地招呼道,你來了?坐下喝一杯兒?

不了,不了,我還得趕著回去呢。他推辭著離開了。

出了游戲廳,他騎上公共自行車,趕往平常乘車的公交站臺,他要將自行車存放到公交車站附近的存車點,再打出租回家。

路過湖邊的廣場時,夜色中,他發(fā)覺那兒聚集了許多人。

他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正在疑惑間,突然,聽到人群發(fā)出了歡呼,頭顱紛紛仰向夜空,他跟著抬頭朝夜空望去,一簇碩大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開來,一瞬間將夜空裝點得格外絢麗璀璨。煙花一簇簇升起,每一次升起都伴隨著人群的歡呼。

當最后一簇煙花在夜幕中湮滅,他看見天邊露出了那枚淡黃色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