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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詩刊》2018年6月上半月刊|阿信:寒意后面,一定是準(zhǔn)備著一場浩大的夏日盛典
來源:《詩刊》2018年6月上半月刊 | 阿信  2019年01月31日07:47

 

 

黑陶罐

 

你在摶弄黑色粘土,

眼眸深處一簇火苗燃燒。

一只長頸黑陶罐在你身體中慢慢成型。

我喂給你水喝同時也需要從你的民歌中汲取,

從雪中汲取從暴雨中汲取從顫抖的葉莖和

含毒的唇舌間汲取。

而你在摶弄黑色粘土雙手插入黑暗,

試圖從那里取出一只受難的黑陶罐。

 

我從你眼眸深處的火焰中讀出絕望和焦渴。

我喂給你水喝用這古老又新鮮的

器皿。

 

卸甲寺志補(bǔ)遺

 

埋下馬蹄鐵、豹皮囊和廢燈盞。

埋下旌旗、鳥骨、甲胄和一場

提前到來的雪。

那個坐領(lǐng)月光、傷重不愈的人,

最后時刻,密令我們把鷹召回,

趕著畜群,摸黑趟過桑多河。

 

那一年,經(jīng)幡樹立,寺院落成。

那一年,秋日盛大,內(nèi)心成灰。

風(fēng)雪:美仁草原

 

好吧,在五月

泛出地表的鵝黃我們姑且稱之為春意。

迎面遇見的冷雨亦可勉強(qiáng)命名為雨水。

但使藏獒和健馬的頸項一次次彎折

并怯于前行的冰雪呢?

 

我深信這蒼茫視域中斑駁僵硬的荒甸,

就是傳說中的“兇手之部”——美仁大草原了。

 

是在五月。

是在

拉寺囊欠①中的佛爺都想把厚靴中的腳趾頭

伸到外面活動活動的五月??!

我深信這割面砭骨的寒意后面,

一定是準(zhǔn)備著一場浩大的夏日盛典——

賽欽花裝飾無邊的花毯,

斑鳩和雀鳥隱形,四周

散落它們的鳴叫之聲。

 

我深信這蒼茫視域中斑駁僵硬的荒甸,

就是傳說中的“庇佑之所”——美仁大草原了!

 

注①:囊欠,指藏傳佛教活佛府邸。

 

蒙古之約

 

蒙古這個詞,我是喜歡的。

它的發(fā)音在唇舌之間。

它的寓意:永恒之火。

我喜歡在典籍中一次次遇見它。

 

想象騎一匹馬,追逐水草。

夢見日出日落之間,那一片

因遼闊而略顯荒涼、孤寂的高原。

我的兩個兄弟:廣子和趙卡

就生活在那里的藍(lán)月之下。

 

我尚未動身前往。

我的馬,趁著夜色

從帖木爾的撒馬爾罕返回。

我正等著它。

 

既像等待命運(yùn),又像等待

神秘的、來自金帳的信使。

 

烤紫薯的味道

 

烤紫薯的味道,在下橋后

通往籬笆小院的土路上,剛好聞見。

 

雪中那人,

明顯是加緊了腳步。

 

柴門緊閉,烤紫薯的味道

還是溢出來。

 

風(fēng)愈緊,雪愈急,

那味道,飄出愈遠(yuǎn),愈溫暖、香醇。

 

雪中那人,緊裹衣服

側(cè)身,低頭,走得愈疾。

 

大片大片

蒼茫風(fēng)景,拋在身后。

 

 

婺源:源頭古村

——給張維

 

在源頭古村,我愿意成為

一個盲者。只要我的耳輪

盛滿翠鳥的鳴叫、竹葉上滴落的雨水、溪流

淙淙流過香樟樹古老的根莖……

一只白鵝,在巷道深處

反復(fù)詠唱“鵝、鵝、鵝”

 

在源頭古村,我愿意成為

一個聾子。只要我的眼瞳深處

藏著一座春山、一座單孔的

青石小橋、夕陽煙樹、粉墻黛瓦

道旁的積福亭里,歇著兩位阿婆

身后竹編的背篼

裝滿嫩筍、菌菇、野韭……

 

在源頭古村,我愿意成為

那個輪椅上緘默的詩人。放棄言辭

循著那條通向山外的古道逆行回家

我確實愿意交出自己的舌頭

和前半生走過的山水

在余暉中,把輪椅推出巷口

靜聽源頭水聲,直至暮靄四起

來源:《詩刊》2018年6月上半月刊“方陣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