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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流浪的故鄉(xiāng)
來源:中國青年報 |   2019年02月28日08:48

很多人在看過了《流浪地球》的電影過后再去讀小說,很難相信原著是一部僅有兩萬字的中短篇作品。但就是這兩萬多字,深刻而又詳實地描繪出一個浪漫到極致的點子,講述了一個冷酷到極致的故事。帶著地球去流浪,僅是這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多少人發(fā)自心底地為之戰(zhàn)栗。

“啊,地球,我的流浪地球。”

相信讀過原著小說的人,都會對這句話有著很深的觸動。這句話在小說中出現(xiàn)了不止一次,但每一次都讓讀者深深地感動。地球,我們賴以生存的藍色星球,在億萬年的演化中繁衍出無數(shù)生命,上演過無數(shù)瑰麗而又壯闊的史詩和樂章。這是我們的故鄉(xiāng),毫無疑問的故鄉(xiāng)。電影中,我們帶著故鄉(xiāng)去流浪,或許是存了連同故鄉(xiāng)一起拯救的念想。而小說中,這是無可奈何的最終選擇,因為星際航行的飛船無法解決生態(tài)圈的問題。我們只能如此,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這正是非常劉慈欣的一種闡釋。

小說的行文與故事,跟離開太陽系的地球表面一樣嚴寒而冷峻,一如冰封的雪原,毫無溫度地敘事,卻同樣透著一股極致的美。這種美來自于極端宏大的世界尺度與渺小人類的碰撞,如此龐大的故事體量,只有用兩千五百年的時間、靠整整一百代人去推動。

常有人說,劉慈欣的故事并不是以科學家的思維去推演,而是以工程師的思路去構(gòu)建。理工科思維,或者說是工程師的思路,便是近乎無情的冷靜與理智,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完完全全的、自洽的邏輯演繹。這即是大劉的浪漫,是自然法則與星空的浪漫,是人類整體的浪漫,卻不屬于任何個體人類。

電影的后半部,實際上在向好萊塢靠攏。原著小說中也是存在希望的,但是希望只是人類活下去的動力,不可能對歷史的進程有任何影響。因為人類面臨的,是宇宙尺度的災(zāi)變。一以貫之,大劉的作品中,眼淚不會留給兒女情長,只會留給星空浩渺。

筆者一直認為,科幻的意義,在于思想實驗,在于將人類置于各種反常規(guī)環(huán)境下,演繹其內(nèi)在的生機與張力?!邦^頂上的星空與心中的道德法則”,因此成為了科幻的亙古議題。

小說《流浪地球》,將這種思想實驗推向了極致。當死亡近在咫尺,當生存的需求壓過了一切時,是否還有愛情?是否還有文學與藝術(shù)?是否還有信仰?小說中這一連串反常規(guī)的情節(jié)與設(shè)定,讀來如醍醐灌頂,似是冬日飲冰,讓人在酷寒中冷靜下來,開始思考這一切的存在意義。其實從人類的歷史進程來看,現(xiàn)代文明是奢侈的,其背景下的一些細膩的人性、一些美好,也是奢侈的。人類歷史的更多時候,生存都是第一要義,一切都得為其讓路,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的事情,不少了。大劉是經(jīng)歷過那個時代的,生存在他的作品中占了很重要的地位。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這個“天”,在大劉的作品中便是自然、便是宇宙。降到冰點的理智,這是大劉的浪漫主義,也是魅力所在。

大劉作品中的另一個魅力,在于宏大場景帶來的驚奇感。宏大場景的實現(xiàn),需要依仗兩個方面,一是歇斯底里的瘋狂想象,二是極佳的具現(xiàn)化描寫能力。這兩點在小說中都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無論是充盈整個夜空的木星云海,還是不斷爆炸的隕石與火流星,抑或是太陽氦閃爆發(fā),再到覆蓋整個地球表面的固態(tài)氧氮晶體,都是那樣的恢弘和壯麗,沖擊著讀者的想象。而且與其他作品不同的是,本作中有一段對肥皂泡的細膩描寫,私以為甚至可以概括整篇小說的想象力:有著“光和色的狂瀾”,復(fù)雜而精細地涌動,將渺如煙海的夢幻和傳奇向世界演繹,向讀者演繹。

任何人都無法脫離開自己生活成長的語境來創(chuàng)作,有些東西是根植在骨子里、生長在思維中的。是啊,只有經(jīng)歷了五千年不間斷歷史的中國人才能夠相信、才愿意相信,一個耗時兩千五百年、延綿整整一百代的計劃,是可以實施的,是能夠成功的。大陸性民族跟海洋性民族到底還是有區(qū)別,農(nóng)耕型文明與游牧文明也是不同的,民族性格影響深遠,她不但體現(xiàn)在生活習慣的各個方面,當我們依靠著想象力起飛的時候,她也融化在我們的靈魂深處。地球,這是我們的故鄉(xiāng),若有一天我們終將啟航、流浪,她也永遠留存在我們子子孫孫的記憶之中,與我們同行,一同踏上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