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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愛憎分明的力群
來源:中國藝術報 | 王煒  2019年06月18日16:31

飲(版畫) 力群

力群,原名郝麗春, 1912年生于山西靈石縣郝家村,他的藝術年表上有許多重要的閃光點: 1931年考入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 1933年組織“木鈴木刻研究會”被捕入獄, 1938年在武漢“三廳”藝術處美術科任少??茊T。1940年在延安“魯藝”任美術教員, 1955年任中國美協(xié)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 《美術》雜志副主編。1980年任中國版畫家協(xié)會副主席……而所有的閃光點都不如他自己說過的一句自白:“沒有新興木刻運動就沒有我力群。 ”

力群,是一個與魯迅有過書信交往的幸運者,魯迅在回信中說:“郝先生的三幅木刻我以為《采葉》最好。 ” 1936年10月19日,當他聽到魯迅逝世的消息后,立即奔赴現(xiàn)場,含著淚水用顫抖的手為魯迅遺容畫了四幅速寫肖像。

1938年“中華全國美術界抗敵協(xié)會”成立那天,“三廳”美術科全體成員前往參加,這個協(xié)會幕后策劃者是國民政府教育部次長張道藩,他有意壓制木刻,在協(xié)會章程中沒有設木刻這一畫種,力群當場舉手發(fā)言,他用洪亮的山西大嗓門說道:“主席,我對此章程有意見,眾所周知,木刻在抗戰(zhàn)宣傳中發(fā)揮了很大作用,然而在會章條款中有其他品種,唯獨沒有木刻,這是極為不公平的,希望有所糾正! ”力群大膽直言,使得主席臺上的人惶恐不安,一時答不上來,這時張道藩拿著會章看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說:“看吧,這里面提到有篆刻,木刻嘛,也就包括在篆刻里面了! ”話音剛落,全場嘩然。力群在大會上公開與張道藩叫板,義正詞嚴地為木刻討回公道,在場的木刻同仁無不為之歡欣鼓舞。

1940年初,力群結束了在國統(tǒng)區(qū)的奔波生活,到了延安“魯藝” 。在延安的六年生活,他除了閱讀馬列主義、毛澤東著作外,還閱讀了大量的世界文學名著,他有幸聆聽了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并一起合影留念,成為他難忘的記憶。在延安的窯洞里,力群的人生觀、藝術觀受到了革命的洗禮,進一步明確了投入革命美術的信念,進一步明確了在藝術上要擺脫外國版畫的影響,不能再“戴上腳鐐跳舞” 。從《飲》 《聽報告》 《送炭》 《伐木》等木刻到《幫助群眾修理紡車》《 〈王貴與李香香〉插圖》 《選舉圖》《豐衣足食》 ,這都是力群在藝術轉型期的重要作品,從此也奠定了他屬于中國新興木刻“延安學派”經(jīng)典作家的地位。

向李順達應戰(zhàn)訂生產(chǎn)計劃(套色木刻) 力群

上世紀50年代力群的作品大多是套色木刻,藝術風格日趨成熟。 《百合花》 《瓜葉菊》 《太行山風景》 《黎明》 《北京雪景》等是他在這個時期的經(jīng)典之作。上世紀60至70年代,他曾到銀川生活了一段時間,又創(chuàng)作出《秋曲》 《春夜》 《寧夏之春》等一系列反映農(nóng)村生活的作品,他的藝術延續(xù)了“延安學派”的作風,藝術與人民生活從不分離,在他的作品中充滿了一股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和與人民的深厚感情。

力群是一個極富浪漫情懷的性情中人,他初到延安就寫過一篇短篇小說《野姑娘的故鄉(xiāng)》 ,發(fā)表在周揚主編的《文藝戰(zhàn)線》第五期上。在延安,他學會了跳華爾茲、狐步舞,他從“靠邊站、試試看”到“拼命干” ,對跳舞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他說跳舞一是一種運動,二是一種音樂的享受,這種興趣一直持續(xù)到古稀之年,樂此不疲。我兒時在家中曾聽父親王琦提及力群率真的性格,力群曾私下向王琦傳授爭取入黨的經(jīng)驗,他說“要像談戀愛那樣有一股窮追不舍的勁頭” 。好一股窮追不舍的勁頭,好一個浪漫的情懷,他就是這樣一個敢想、敢說、敢為的人。

力群的長子郝明是我附中的同學,我從上世紀50年代便經(jīng)常到力群家中玩耍,親身領略到力群在家中創(chuàng)作的情景,力群的子女和我們家的子女一樣多,力群赤膊帶領子女們拓印套色木刻的場面記憶猶新,在他家中我首次看到《百合花》《瓜葉菊》 《黎明》等套色版畫。

力群為人開朗、爽快,講著一口地道的山西話,音調(diào)質(zhì)樸,抑揚頓挫,談到興奮時他會手舞足蹈,開懷大笑!他曾到中央美術學院講過一堂全院大課,在講臺上充分展示了他那獨特的演講風姿,濃烈的山西大嗓門震耳欲聾,講課的內(nèi)容至今已記不清了,唯獨他的一個經(jīng)典的比喻和那肢體動作讓我至今難忘。他用雙手在胸前交叉合攏,面向前方大聲說道:“這就是藝術和生活的關系! ”他把語言與肢體結合起來,表達藝術與生活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這就是他講演的天才,他保持了從黃土地走出來的藝術本色,潑辣而純真。

力群也是一個有信仰、有情懷、有擔當?shù)娜?,他愛憎分明,在給我父親王琦的信中他袒露心扉:“我們曾經(jīng)生活在一個不幸的時代,我和艾青都感到一天到晚走鋼絲,不知什么時候不慎掉下來。彥涵就走得掉下來了……”

在上世紀90年代初,他對版畫創(chuàng)作脫離生活的現(xiàn)象深感憂慮,在他給李樺的信中直言:“……印象頗不好,尤其是應得獎的作品沒有得獎,而不應得獎的作品反倒得了獎,不知評委在提倡什么?就整體而言,我覺得不如第十屆全國版展,因為真正反映人民生活的作品越來越少了……”對于一位九旬高齡的人來說,往往對人世間的一切會看得十分淡然,大多持超脫的態(tài)度,但力群卻表現(xiàn)出少有的“率直”和“認真” 。在對待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他從不保持沉默。在他百年誕辰的生日慶典上,力群仍用他那濃重的山西口音,底氣十足地大聲疾呼:“藝術要為人民服務,生活是藝術唯一的源泉! ”他那愛憎分明的情懷和無所畏懼的勇氣永不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