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關于生命最初和最后的美好
《生命無限好》劇照 德國弗洛茲默劇劇團提供
三度來華巡演的德國弗洛茲默劇劇團用新作《生命無限好》,再一次為京城觀眾帶來了一次久違的感動和精神的洗禮。這家由一群志同道合的學生成立于1994年的默劇團,25年來屢次創(chuàng)作出令世界驚艷的好戲。他們一直采用表演難度很大的默劇形式演出,演員頭戴表情呆滯、眼如深潭、大鼻子頭、嘴角向下,看起來有點“喪”的皮面具,用靈活夸張的肢體語言詮釋作品;他們選材獨到,關心小人物,重視生活細節(jié),擅長在靜默的舞臺上用扎實的生活素材制造笑料,繼而產生豐富的情感。
弗洛茲默劇劇團之前來華巡演的《天堂大酒店》和《夢幻劇團》都很受觀眾喜愛,積累了很好的口碑。這兩出戲都算得上黑色幽默的爆笑喜劇,酒店、劇團,依托特殊的場景,制造了高密度的笑點。而《生命無限好》卻有些冒險,放棄了敘事,還舍棄了一人飾演多角、演員快速轉換角色、在顛倒錯亂之間營造喜劇因素的手法,用四位演員安靜地敘述關于那些生命的故事。
生命是上天的恩賜,諾貝爾曾說:“生命生命,那是自然給人類雕琢的寶石?!钡祟愃坪跻ㄙM一生才能領悟,對多數人而言,生命更像是一場充滿刺激和驚喜的游戲。孩童在游戲中成長,老人在游戲中排遣孤獨。《生命無限好》的場景在孩童和老人之間不斷切換,巨大圍欄和桌椅讓演員變成了“小孩子”,演員用層次極其細膩的表演展示“孩子”蹣跚學步、對一切事物充滿好奇和探索,讓觀眾忍俊不禁,被“孩子”一次次的失敗逗笑,為“孩子”險些跌倒驚呼,更為“孩子”成功地掌握技能而欣慰,甚至連“孩子們”的吵鬧不休和爭奪斗狠也變得無比可愛。一個“孩子們”競相爭奪的碩大皮球,更是讓臺上臺下變成歡樂的海洋。觀眾在“孩子們”身上看到了所有生命最初的美好和索取。我們向世界索取溫暖、快樂、安慰、知識……就像萊蒙托夫說的,“我這樣熱愛著的并不是你,你美麗的容顏也打動不了我的心:我是在你身上愛著我往昔的痛苦,還有那我的早已經消逝了的青春?!?/p>
生命在閃耀中現(xiàn)出絢爛,在平凡中現(xiàn)出真實。敬老院的老人們在孤獨中尋找歡樂,爭執(zhí)吵鬧,連拐杖和收音機也能玩上半天,時光在他們身上仿佛靜止了,生命卻無情地流逝,慢慢消失。如果說生命是輪回,老人們即將迎來最初和最后的閉合,此時他們已經無需索取更多,他們享受著生命最后的美好——遺忘。他們努力讓自己回歸孩提時代,試圖忘記衰老、痛苦、藥片、治療,擺脫病痛。一絲一毫的快樂,也被他們無限放大。劇中有個非常有趣的場景:窮極無聊的老人們坐在長椅上聽收音機,信號斷斷續(xù)續(xù),他們偶然間發(fā)現(xiàn),似乎有各種辦法可以使信號好起來,每個人觸碰天線,會發(fā)出不同的聲音:暴躁的老人會讓收音機發(fā)出搖滾式的嘶吼,優(yōu)雅的老人會制造出天籟般的交響樂。發(fā)現(xiàn)了規(guī)律的老人不斷觸碰天線,讓音樂繼續(xù),就像他們努力地讓生命之歌繼續(xù)。這時,一位老人拔下天線當成指揮棒,忘我地揮舞著,音樂隨之流瀉,激揚恢弘的音樂響徹舞臺。那時,我竟恍惚間覺得呆板的皮面具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是對命運的不屈和嘲諷,又有超然物外的釋然,就像太原晉祠最著名的頭扎紅花的歌唱彩塑仕女,一面表情喜盈盈、含羞帶笑,一面表情辛酸苦楚、眼角依稀有淚。
在來回的切換跳躍中,最后我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老人們的好奇、惡作劇比孩子來得更天真爛漫。全劇的結尾,面容枯槁、行將就木,一直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忽然直接在輪椅上倒立起來!全劇戛然而止。此處神來之筆讓所有觀眾感到意外,又無比歡喜。這是創(chuàng)作者的悲憫和善良,他們保全了老人的尊嚴,給了他們對生活反戈一擊的機會。
《生命無限好》是一場孤獨的狂歡,它讓我們笑了,卻含著眼淚。相信很多觀眾都在思考生命的意義。生命是最可寶貴的,有且只有一次,生命的意義不止于生死,不在起點和終點,重要的是過程。在我們了解什么是生命之前,我們已將它消磨了一半。感謝這出深沉詼諧又不失深刻和想象力的作品,讓我們有一瞬間緊握住生命的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