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張君秋誕辰100周年 “談藝說戲話北京”走進山東淄博 京劇名家王蓉蓉釋疑 怎樣學張派更科學?
京劇名家王蓉蓉 與戲迷票友共話張派藝術(shù)
在紀念張君秋先生誕辰百年系列活動的第一站,京劇名家王蓉蓉獻藝
山東省張派票友協(xié)會會長 鄭蘭菊向王蓉蓉提問
受疫情影響,2019年度北京文化藝術(shù)基金資助項目“談藝說戲話北京”戲曲文化分享會活動從線下轉(zhuǎn)戰(zhàn)到了線上,分享會的系列報道也一度暫停。隨著疫情好轉(zhuǎn),為了更好地用文藝的形式來穩(wěn)定“戰(zhàn)疫者”內(nèi)心,北青報從今天開始重啟“談藝說戲話北京”活動系列報道。
今年是著名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張派創(chuàng)始人張君秋先生誕辰100周年。作為2019年度北京文化藝術(shù)基金資助項目,“談藝說戲話北京”戲曲文化分享會在2020年春節(jié)前聯(lián)合中國京劇藝術(shù)基金會,邀請張君秋先生的弟子、京劇名家王蓉蓉走出北京,來到山東淄博,與當?shù)氐膽蛎云庇压苍拸埮伤囆g(shù)。這也是王蓉蓉紀念張君秋先生誕辰百年系列活動的第一站。
都說張君秋先生嗓音條件好,唱腔優(yōu)美動聽,學習張派的演員和愛好者也眾多。但如何理解和學習張派藝術(shù)?是一成不變,亦步亦趨,還是說變就變,七十二變?王蓉蓉結(jié)合自己的舞臺經(jīng)歷和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暢談了自己的感悟。
張派藝術(shù)
到底好在哪兒?
“人們?yōu)槭裁磿矚g張派藝術(shù)?”在王蓉蓉看來,首要的因素就是張君秋先生所主演的劇目完整性非常高。這不僅體現(xiàn)在故事和情節(jié),也體現(xiàn)在主題、劇中人物的安排設置等方面,無論是《龍鳳呈祥》這樣的傳統(tǒng)劇目,還是《狀元媒》《西廂記》這樣的新編劇目。
人們喜歡張派藝術(shù)最重要的原因是張先生的聲腔藝術(shù)獨具魅力。王蓉蓉說,張先生的唱吸收了梅尚程荀四大流派的長處,同時結(jié)合了自己的特點,從而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他演唱的技術(shù)、技巧、難度,都是特別高,在平常很多戲中都有體現(xiàn)。無論專業(yè)演員還是票友,都會聊到他嗓音的高——這么高,怎么唱上去的?”王蓉蓉說。
在王蓉蓉看來,這固然與每個人的嗓音條件有關系,但更重要的是“怎么唱”?!斑@個需要長年的練功以及在舞臺上的反復實踐。有的演員演個一兩場就不能演了,有的則一連能演好多場。”
“另外,張先生的唱腔主要是唱感情,表現(xiàn)人物,唱出人物的喜怒哀樂?!蓖跞厝噩F(xiàn)場用張派代表作《詩文會》和《望江亭》舉例。
“《詩文會》‘喜盈盈’唱段?!灿齻€字一出來,就把車靜芳這個人物的內(nèi)心喜悅表達出來了。哪些唱腔就是在高興的時候唱,哪些唱腔是表現(xiàn)情緒低落的,張先生都會認真研究?!?/p>
“《望江亭》的譚記兒,在頭一場,剛出場的時候‘獨守空幃暗長嘆’唱段,情緒就是很消沉。”王蓉蓉強調(diào)說,“他的唱腔就跟平常說話似的,觀眾一聽就是不高興,情緒很低落?!?/p>
在王蓉蓉看來,張君秋的戲路非常寬廣,人物多樣。比如《秦香蓮》是普通的勞動婦女;《大探二》的李艷妃是皇娘;《狀元媒》柴郡主是郡主;《四郎探母》鐵鏡公主是穿旗裝的,他演起來也非常有特點。
先生往事
聲腔方面有“悟性”
張君秋先生健在的時候,王蓉蓉經(jīng)常要去張先生家里跟他學習,向他請教。
“我跟他的交流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說散板怎么唱、搖板怎么唱,特別是唱的過程當中,為什么張老師一唱,大家伙就愛聽?”王蓉蓉說這就是如何掌控演唱的節(jié)奏問題,“張老師就說:有話則長,無話則短。他就用這個道理在他的唱里。”
“他在演唱前會有思考:哪句是重點,我要表現(xiàn),哪些是一帶而過。比如說《坐宮》。鐵鏡公主一出場唱:芍藥開牡丹放花紅一片,艷陽天春光好百鳥聲喧。這是重點,在舞臺上要表現(xiàn)出來。但是下面的詞‘我本當與駙馬同去游玩……’這就不是重點了,在這出戲這段唱就一帶而過了。”
在王蓉蓉看來,張派唱腔聽起來有精神,不“瘟”,大家喜歡聽,除了他嗓音條件太好了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張先生在聲腔方面有自己的悟性,“我們有很多演員唱了一輩子,唱到老,也唱不好,沒有悟性。真正有悟性的演員很少,張老師在這方面就很突出。他還創(chuàng)造了很多獨特的唱法和技巧”。
“大家都知道,像梅派,大氣,大大方方,舒舒服服的,它不趕嘍你;尚派,力度特別強,聽上去特別解氣;荀派,很多細膩、柔美的東西;程派,低回婉轉(zhuǎn)。這四大流派,張老師集于一身,這是張老師非常聰明的地方。他都要表現(xiàn)這些特點從而形成自己的?!?/p>
老外學戲
拿秒表掐著算長度
王蓉蓉說:“京劇藝術(shù)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流派藝術(shù),都在學流派,但是流派怎么學?”在她幾十年的舞臺實踐里,王蓉蓉得到的體會是學流派無非是兩種:一種是死磕,模仿,“聲音模仿、唱法模仿,包括口型、表演的動作……所有的都模仿。讓人感覺特像,這是一個目標”。
王蓉蓉說有的國外朋友剛開始學張派的時候,拿秒表給張先生的演唱計時,像《望江亭》里,“為避狂徒”中的“徒”字,用秒表計算唱的時間長度。
另外一種是學特點、學唱法:用自己的嗓音唱,用自己自然的嗓子唱出來。
“但隨著大量演出實踐,每個人的演出,同樣的流派,同樣的老師教,但十個人出來一定是十個樣。每個人的條件都不一樣,對藝術(shù)的認識也不完全一樣。”王蓉蓉說。
她也提到了自己當年學習的經(jīng)歷。改革開放初期,張老師那時候恢復傳統(tǒng)戲,像《望江亭》《西廂記》《春秋配》《銀屏公主》《女起解》,那時候他已經(jīng)將近60歲了,他的嗓音條件跟他年輕時候,三四十歲相比,發(fā)生了很大變化。
當時張君秋演《龍鳳呈祥》,王蓉蓉演其中一個宮女。那場戲?qū)埮傻膽蛎杂绊懱貏e大。但其實,那時候張君秋的聲音已經(jīng)不是他最佳的狀態(tài)。為了那場演出,他提前三個月吊嗓子,天天吊。
“他那時嗓子已經(jīng)變寬了,再加上他的性別,已經(jīng)是60歲老人,再加上那么多年的荒廢,以前那種好聽的聲音已經(jīng)沒有了??墒俏覀兊暮芏鄬I(yè)演員就學他那種特別寬的嗓子。人們那時有一種觀念:張派的嗓子就是寬厚,沒有那么粗的嗓子就不是張派?!蓖跞厝卣f。
現(xiàn)身說法
自己也曾走過彎路
王蓉蓉說女人的嗓子細,男人的嗓子粗,還有年齡問題,年齡小肯定細,年齡大肯定粗,但很多人不顧這些,只知道死學,“我也是這么走過來的。那時還沒畢業(yè),不到20歲,跟張先生學《趙氏孤兒》。那時他剛調(diào)入中國戲曲學院。”
“《趙氏孤兒》里‘天各一方’我就唱不上去。因為我模仿,嗓子沒那么寬,我非得撐成那么寬。這個后果就是我沒有高音了。張先生就說我嗓子像就糠蘿卜似的,沒有‘實心’,沒有亮音兒,就追求‘厚’度,結(jié)果嗓子全悶了,橫了?!?/p>
王蓉蓉當時并不知道原因,很煩躁,用她的話說,演出就跟“瞎貓撞死耗子”似的,今天狀態(tài)好,一使勁兒就上去了,狀態(tài)不好,就很費勁,“這個問題一直到我參加工作。那個時候真的是死模仿?!?/p>
后來,隨著演出量的增加,王蓉蓉感到了壓力:你不能唱一兩天嗓子就啞了。通過大量演出,再加上她也聽到了很多張君秋年輕時的錄音帶,她的觀念發(fā)生了變化。
“我就覺得他年輕的時候,他的音色第一沒有那么粗,另外,聲音細膩,非常明亮,一點兒也不悶,太好聽了,那小彎兒拐得那么自然。但是我就拐不了,像那些抖摟音啊,您想嗓子那么粗,抖摟不出來了。我就跟著他的錄音帶唱,反而覺得那么唱,我舒服點,不費勁了?!?/p>
同時,王蓉蓉還會觀察其他演員的演唱,從他們身上學習?!捌鋵?,我也特別喜歡李維康老師的唱。她音色特別美,她比我大十幾歲。我唱F調(diào),她也唱F調(diào),唱得很美。我聽她的聲音,音色美。我覺得她比我大那么多,她嗓子那么美,我不應該比她的嗓子還粗啊?!?/p>
“還有程派李世濟老師,唱河北梆子的劉玉玲老師。包括不是京劇的,像外國人唱歌,我也不知道她名字,唱的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是西洋發(fā)聲法,但是她聲音很好聽,她的高音怎么就上去了,她的中音低音很‘結(jié)實’,有時候晚上我能看半天?!?/p>
通過觀察和學習,王蓉蓉明白了一點:只要是唱,只要唱得好的,好聽的,一定是研究唱法,而不是生硬地模仿。
如何傳承
在與觀眾互動中創(chuàng)新
在王蓉蓉看來,張先生的唱腔與時俱進,像《秦香蓮》,當年聽很新,現(xiàn)在聽,依然沒有過時,有時代感。
王蓉蓉強調(diào)高質(zhì)量的傳承。她說:“我們的傳承是高質(zhì)量的傳承,不能隨隨便便。詞、劇情、唱、念、做、表等,所有的這些都要原汁原味地繼承下來,因為首先這是人家老師和前輩創(chuàng)造的;再者,你要改得好,改得對,你有這個把握,你就改;如果你沒有這個把握,改得還沒有不改的好,你就別改。這對于我們專業(yè)演員來說,這就是規(guī)范、規(guī)矩?!?/p>
“或者,你要有能力,你創(chuàng)造一個。你創(chuàng)造的,要接受觀眾檢驗,觀眾接受你,你就這樣演,觀眾不認可,你就得調(diào)整?!?/p>
有傳承就會有創(chuàng)新,王蓉蓉也提到了創(chuàng)新問題?!拔已萘舜罅康膹埮蓱颍~沒變,腔沒變,但是在演出的過程中,我跟觀眾的交流當中,共鳴當中,有些小的變化,這些變化的產(chǎn)生,不是生想出來的,而是在演出過程中,互動中,體會出來的。”
“實際上,張老師在表演的節(jié)奏上是有變化的,而我演的過程也會有變化。像我演了2000多場《望江亭》,隨著我自身條件的變化,在小腔的處理上,也都有變化。流派,開始的時候一絲不茍地繼承,最后隨著每個人的不同,在不同方面有所側(cè)重。再有一些創(chuàng)新的東西。我也排演了很多現(xiàn)代戲,像《沙家浜》《黨的女兒》都用了很多張派的技巧?!蓖跞厝卣f道。攝影/本報記者 王曉溪 文/本報記者 郭佳(除署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