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推理”與現(xiàn)實題材的可能性 ——評丁墨小說《他來了，請閉眼》
都市言情作為網(wǎng)絡文學現(xiàn)實題材之一種，多年來隨著中國社會的整體發(fā)展和讀者口味的不斷變化而花樣翻新，越來越多的作者已不再滿足于單純展示都市男女的戀愛生活，他們積極尋找著“現(xiàn)代愛情故事”與其他類型小說之間可能的聯(lián)合。丁墨也是這樣一個探索者，而“刑偵推理”則是她找到的第一個“合作方”。這一嘗試無疑是成功的，她的“探案言情三部曲”不僅讓她聲名鵲起，更是全部改編成了熱門影視劇。其中，《他來了，請閉眼》是最早得到改編、也是知名度最廣的一篇，它的成功證明了“言情小說”與“推理”模式的內(nèi)在契合性。
《他來了，請閉眼》中的推理成分更接近于一種“軟推理”，它的主體部分仍是都市言情。相比于邏輯燒腦、詭計驚艷的本格推理或深刻剖析現(xiàn)實與人性困境的社會派等“硬核”推理，這種出入于日常生活、縈繞著戀愛氣息的推理自然“軟”了不少，但“推理”這一文學類型在經(jīng)歷過歐美本格推理黃金時代、日本戰(zhàn)后社會派推理浪潮和“新本格”復興之后，也必須尋找新的出路，從《啤酒之家的冒險》（西澤保彥）、《推理要在晚餐后》（東川篤哉）到青春校園推理動畫《冰菓》，“推理”的“軟化”已是大勢所趨。言情小說的技術性追求與推理小說的感性需要在《他來了，請閉眼》中一拍即合，丁墨把男女主角的身份設置為不善交際的犯罪心理學專家和初出茅廬的單純女大學生，直接將“推理”與“言情”兩大因素間的張力具象化在兩位主角的性格與行為舉止之中，他們愛情的修成正果也成為了這兩種小說類型最終融合的隱喻。
那么，推理如何言情，言情又如何推理呢？這一點從小說那個語焉不詳?shù)念}目中便可見端倪?！八麃砹耍堥]眼”這個短句子既有言情的旖旎氣息，又有懸疑的神秘莫測，這取決于“他”所指代的對象，“他”可以是對女主簡瑤一往情深的男主薄靳言，也可以是那個在全文各處播散死亡的陰影、曾被人們以“他”作為代稱的幕后Boss謝晗。薄靳言與謝晗的關系顯然復制于柯南·道爾筆下“福爾摩斯VS莫里亞蒂”的經(jīng)典模式，但這次“大偵探”要守護的除了正義與真相之外，還有自己的愛情。當“思想機器”墜入愛河，當嚴密的邏輯被濃烈的感情所沖擊，這場生死攸關的智力對決是否還能邪不勝正？而作者丁墨想要傳遞給讀者的信息恰恰是，正因為愛與情感，智力才會被激發(fā)出所有的潛能。
《他來了，請閉眼》中涉及的刑偵手段是時下最流行的“犯罪心理側寫”，在充分營造現(xiàn)代科技感和“時髦”氣氛的同時，這也是一種與人類的內(nèi)心情感最為直接相關的推理方式。從寫作策略上來考慮，心理側寫的確是言情與推理兩種文類融合的絕佳切入點。當薄靳言帶領簡瑤勢如破竹地解決一個又一個案件時，讀者們會發(fā)現(xiàn)，這些案件最終織成了一張撲向薄靳言心理防線的大網(wǎng)，直指正邪之間最后的心理較量。薄靳言取得最終勝利的關鍵之一自然是他始終堅守的正義底線，而另一關鍵則在于，他在追尋案件真相的同時，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內(nèi)心需求，愛情的溫度讓他得以游走于邏輯的高峰和人間的煙火，這個實現(xiàn)了自我完滿的偵探因此戰(zhàn)無不勝。作者丁墨想講的不僅僅是女主簡瑤在一系列惡性案件的破解中獲得歷練與愛情的成長故事，也是男主薄靳言自我探究的過程，推理不只是外在的刑偵手段，更是內(nèi)在的自我剖析。從這個角度來看，“言情”也無非是一場對于“情”與“人心”的“推理”。
在這篇小說里，推理內(nèi)容所建構起的是對人性本身的探尋。由于男主薄靳言的身份是公安部特聘犯罪心理學專家，他所處理的惡性案件遍布全國各地，就地域范圍而言，《他來了，請閉眼》在都市言情類小說中應是首屈一指的。故事的發(fā)展不再局限于現(xiàn)代都市內(nèi)部，作者將敘事的觸角伸向了城鄉(xiāng)結合部乃至鄉(xiāng)鎮(zhèn)，涉及的人員包括普通鄉(xiāng)鎮(zhèn)少年、農(nóng)貿(mào)市場小老板、出身農(nóng)家的都市白領、國企下崗職工家庭的女中學生等等，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充分顯示了作者鋪展其現(xiàn)實主義敘事的野心。她不滿足于僅僅建構一個浪漫夢幻和甜蜜戀情的“空中樓閣”，更試圖將言情“落地”，關注現(xiàn)代中國社會在急劇的城市化、現(xiàn)代化過程中，那些容易被忽略的角落，以及可能因此而出現(xiàn)的種種問題，這些問題深深糾纏于普遍的社會現(xiàn)實與獨特的個人心理。這部小說的特別之處正在于此，“言情+推理”模式不僅是它用于吸引讀者的華麗外衣，更為其內(nèi)在的視野拓展提供了可能，現(xiàn)代都市及其所輻射的周邊地區(qū)不再是都市言情小說虛化的背景，而真正成為了走上前臺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