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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大師》:孤獨而閃耀的星辰
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 南翔  2020年07月30日09:06

《孤獨的大師》是一本以西方藝術大師為主角的隨筆集,作者候軍是位典型的學者型記者,這本書可以看作是他鉆研西方古典與近代藝術的結晶。書中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幅浩繁的大師譜系,作者將眼光瞄準西方藝術史上那些燦爛的星辰,籠括了達·芬奇、丟勒、米開朗基羅、拉斐爾等13位畫壇名擘。這些畫家或同處一個時代,群星掩映;或相距三四百年,遙相呼應。有的生前大紅大紫,卻遺憾連連;有的活著時籍籍無名,死后卻備極哀榮;有的情愛與繪事齊輝;有的終其一生未得片言只字的愛情滋潤……

大師,因名作而流芳千古,如《蒙娜麗莎》之于達·芬奇,《大衛(wèi)》之于米開朗基羅,《主顯圣容》之于拉斐爾。達氏、米氏、拉氏,生活在同一時代,作品題材也多以基督、圣母、圣跡為主,但他們年齡有別、畫風有異、趣味不同,因個性的千差萬別,生活軌跡和藝術成就又大不相同。譬如十分擅長綜合他人之長、揚長避短的拉斐爾,幾乎是初出茅廬就實現(xiàn)了“脫貧致富”,但一味訂單式的接活,也無情磨蝕了一個天才。這些在侯軍筆下都得到了生動的呈現(xiàn),作者在畫家?guī)装倌昵暗纳钆f地流連盤桓之時,贊嘆、低吟與遺憾之際,秉持了一種寬容的態(tài)度。作者是在描述,也是在對話。是與藝術家對話,也在借藝術家各自不同的命運,與自己的內心對話。

達·芬奇是偉大的,但他晚年卻沉浸在一種難以排解的失敗情緒之中,只因為他給自己設定的是一個巨匠亦難企及的目標。米開朗基羅是奔放的熱烈的沖動的,可他在干活的時候,能夠幾個月把自己鉚在畫壁前。英國籍的法國畫家西斯萊,當同儕莫奈、雷諾阿、畢沙羅不僅收獲了盈抱的鮮花,也收獲了豐潤的報酬之時,他卻因內斂、低調與另類——譬如當時印象派們大都轉而以熱鬧的碼頭、沸騰的車站以及燈紅酒綠的舞會呈現(xiàn)某種“現(xiàn)代性”,可憐的西斯萊還在固守河流、村莊與牛羊——在收獲孤獨的同時,兼收了窮困。不能不說拉斐爾,他或許有順從、聽話、善于經營的“毛病”,但完全昧于世事就一定是藝術家?換句話說,作為藝術家就只能接受盤剝或一味表現(xiàn)得桀驁不馴?

大師們的孤獨,究其實是因為個性的突出與時代的局促之間的矛盾——或因思想的前瞻,或因個性的壓抑,或因目標過于遠大,或因久事丹青而狂狷,當然也不排除疾病、窮困與老邁……孤獨或許是大師成材的必要條件之一。侯軍筆下的藝術家,每個人的孤獨又不盡相同,尤其是晚景的孤獨,他們的不同選擇反映出自身的棱角,決定著不同的結局。達·芬奇孤獨于未遂其志,米開朗基羅孤獨于未逞其情,拉斐爾孤獨于未展雄才,卡拉瓦喬孤獨于未脫劫難。作者把最痛心同時也是最醉心的一票,投給了梵高。梵高之死是一個謎,癡、貧窮與精神病都各有道理,作者認為因貧窮導致的困窘,因無人惜顧導致的孤獨,都是導致梵高走向絕路的因由。當37歲的梵高在奧維爾小鎮(zhèn)外的麥田里掏出一把左輪手槍,笨拙地對準自己的腹部開槍時,他自己并不知道,一個曠世奇才隕落了。侯軍認為,藝術界也有三種人,那些終身在前人劃定的軌道里兜圈子者,轉了一生不知路在何方,此謂衛(wèi)星;那些擁有一定能量,但必須靠著別人的光亮才能發(fā)光者,謂之行星;那些高懸九天之上,恒定不移,光耀千秋,其藝術能量足以照射蒼穹、澤被群倫者,謂之恒星。以梵高之才智、之影響,當在恒星之列。作者將精彩的展列與精辟的分析熔于一爐,文筆優(yōu)雅,激情磅礴而不失理智,鞭辟入里而兼及白描。

孤獨,是恒星的宿命。它不僅容不得自己的欺世盜名,也容不得他者的靠近與感激。它永遠的使命,就是將自己巨大的能量與不竭的光芒發(fā)散給眾多需要撫慰的星體。這是作者的結論,也是我們?yōu)槿祟愃囆g史發(fā)現(xiàn)巨星而額手稱慶的理由。

(作者系深圳大學人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