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 榮耀中華
眾所周知，把真名真姓且健在的偉大科學家搬上藝術舞臺為之立傳，談何容易。要在僅兩小時左右的一部話劇里凝練濃縮而又真實完美地展現出偉大科學家的精神風貌、智慧才華和人格魅力，更談何容易。然而，《深?！穮s知難而上，在這方面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和具有普遍借鑒意義的寶貴經驗。演出激發(fā)了觀眾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精神共鳴，真可謂“旭日東升，榮耀中華”。
也許正因為周振天自己就曾長期在潛艇上掛職過副政委，對黃旭華這位“中國核潛艇之父”有著豐厚的生活積累、尤其是情感積累和思想積累，因此筆觸真正能伸進這位科學家精神世界和人性的深處探尋，從而以審美方式在劇作中頗為精準地把本質的東西藝術地呈現出來。一是他的理想信仰和報國情懷。他本名黃紹強，少年的他遭遇了1939年日本侵略者對家鄉(xiāng)汕頭的狂轟濫炸，家被毀了，他被逼離鄉(xiāng)，慈母送別，本擬繼承父業(yè)學醫(yī)的他面對弱國就要受欺凌的嚴酷現實，向著遠方發(fā)誓：“阿媽，我不學醫(yī)了，我要學航空，我要學造艦。我要制造飛機，保衛(wèi)我們國家的藍天；我要制造軍艦，抵御外敵的海上侵略。從今天起，我不叫黃紹強，我叫黃旭華，旭日東升，榮耀中華！”這場戲寫得精彩，演得也到位。
二是他的科學精神和藝術涵養(yǎng)。他對立志獻身的核潛艇事業(yè)，講究科學，一絲不茍，鍥而不舍，心無旁騖。劇名“深?！闭Z義雙關，既指現實的深海海防，更象征著深邃的科學家追求真理永無止境的精神世界。為此，他遨潛深海，如定海神針，不畏艱難險阻，什么蘇聯專家毀約撤走，什么養(yǎng)豬場里的非難折磨，什么對變“三步走”為“一步走”直接設計水滴形核潛艇的質疑，什么1963年美國核潛艇“長尾鯊號”深潛爆炸事故……在科學定力面前統(tǒng)統(tǒng)不在話下。而且，都一一被審美化為各具風采的各個場次了?？茖W家始終如一、執(zhí)著追求的最高精神享受，便是發(fā)明、創(chuàng)新和成功。所以，黃旭華在劇末才自信自豪道：“歲月靜好，人民安享太平盛世，星光照耀萬家燈火，幸福夢想你盡管追逐。你只要記得我們的核潛艇正默默藏在深海，哪怕國際風云變幻莫測，哪怕虎狼環(huán)伺，各種挑釁接踵而來……因為我們有了戰(zhàn)略導彈核潛艇，擁有讓敵人心驚膽寒的第二次核打擊力量，就從根本上提高了我們國家的戰(zhàn)略安全！”更可貴的是，如同錢學森、楊振寧等許多大科學家一樣，黃旭東也具有令人欽佩的精湛的藝術涵養(yǎng)?？茖W思維與藝術思維是21世紀人類互補生輝的兩種重要思維?？茖W思維求真，開啟人類的左腦的抽象邏輯能力；藝術思維求美，培育人類的右腦的形象想象能力。正是因為藝術涵養(yǎng)深厚，才培育出宏大的審美心胸和高遠的審美眼光，才具有健全的人性和精神解放的自由，才永葆超前的預判力和豐富的想象力，從而激活左腦的抽象邏輯思維，使創(chuàng)新能力發(fā)揮到最佳境界，造就出科學家做真學問、成大事業(yè)的大氣象?！渡詈！肪洼^好地表現了黃旭華可貴的藝術涵養(yǎng)，如他善吹口琴，在豬圈勞改時給前來探視的愛女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深潛300米前在家中與相濡以沫的愛妻共聽留聲機播放《命運交響曲》……這些過目過耳便難忘的細節(jié)，都使舞臺上樂觀進取的黃旭華藝術形象更加豐滿、更加立體、更加接地氣了。
三是黃旭華的人性深度與情感厚度。藝術為科學家立傳、弘德，由于所從事的科研工作的知識性和枯燥感，很容易有概念化之嫌。這里的關鍵就在于能否走進科學家的人性深處，探究其情感世界的奧秘?！渡詈！吩谶@方面做得相當出色。全劇抓住母子、夫妻兩條線做足文章，靠精心設置的細節(jié)和對話深挖黃旭華的人性深度和情感厚度。母子之間，從戰(zhàn)亂離別到深潛成功重逢，托物言志，寓理于情，靠那把“銀梳子”表意言情，發(fā)人深思。離別時，慈母贈梳，惟其是銀，故含有窘困時可作急用之意；而孝子珍藏懷中，卅年不離，不僅用以梳頭，更梳理母子深情和家國情懷。此外，夫妻之間，那段貫穿全局、反復出現的心靈對白：“無論是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是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春還是年老，我們都風雨同舟?！毙闹嗤?，甘苦與共，其人性人情，與日月同輝。
《深海》的劇本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導演、表演、舞美、音樂、燈光諸方面強強聯合，互補生輝，更是功不可沒。首先是黃定山的總體把握，令人稱道。本來，在有限的舞臺空間里要營造出核潛艇深潛的特定情境氛圍，殊為不易。但舞臺上綜合運用了影像視頻為背景和從具象中抽象出來的核潛艇道具，并配置以縱橫交錯的標識核潛艇潛水深度的十字標尺以象征黃旭華的人生坐標。這個頗具典型意味的場景設計既給了導演充分展示指揮調度才華的最佳時空，又給飾黃旭華的演員鞠月斌、飾妻子李世英的演員楊春榮、飾母親的演員楊藝徽等盡情施展表演技藝的用武之地。加上音樂、燈光的配合，整個舞臺演出的效果堪稱一流。特別是第九場。深潛300米前夜，黃旭華面對生死風險，決計創(chuàng)人類歷史上核潛艇總設計師親自深潛之首例，坐在家中寫字臺前，鋪開信紙，欲寫遺書。妻子李世英關切地問他寫什么，他為了不讓妻子擔憂，遮遮掩掩，輕描淡寫地說只是“參加一次例行海試”。聰慧而敏感的妻子早就悟出了個中緣由，于是勇敢地戳穿了秘密，并理直氣壯地指出丈夫應當在第一時間把這個決定告訴自己，因為“我崇拜你的才華，你的事業(yè)，敬重你的人品，更欣賞你的情懷……我們的生活，除了你的事業(yè)，就只有彼此”。請聽聽這段發(fā)自肺腑的“情話”吧：“旭華，我和你相濡以沫幾十年，我難道不知道核潛艇就是你的命……作為總設計師，你應該去……你在，所有人心里會安穩(wěn)。你是總設計師，你不僅要為這條艇的安全負責，也要為這艘艇上的170人的生命負責。我在家里等你回來，我李世英的生命從遇見你的那一天起，就跟你連在一起的。”據飾李世英的楊春榮告訴我，她在舞臺上動情傾訴的這段話，乃是她在深入生活、采訪真實的人物時李世英親口告訴她的。藝術源于生活，怎能不動人心弦。
是黃旭華的偉業(yè)孕育了話劇《深潛》中的黃旭華藝術形象；反過來，如今舞臺上的黃旭華藝術形象，又必將為傳揚黃旭華的偉大精神和人格風光、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提供強大的精神正能量。這就是生活與藝術的辯證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