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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上學(xué)謠》:別樣的陌生、趣味、豐富和厚重
來源:文藝報 | 李浩  2020年10月26日08:40

我想先從胡永紅的另一部小說《我的影子在奔跑》談起,它帶給我的感覺是強烈的“驚艷”,此前,我甚至沒有意識到兒童文學(xué)可以這樣寫,而且寫得這樣好。我與作家胡永紅素未謀面,但對她作品的閱讀卻是持續(xù)的,因為她的寫作總能帶給我意外、驚奇、感動和反思。于是,我?guī)缀跏且砸环N躍躍而期待的心情,開始了這部《上學(xué)謠》書稿的閱讀。

胡永紅的《上學(xué)謠》可謂是“眾聲喧嘩”,作者調(diào)動起黑狗、雷公、水牛、斗笠、雨傘、銅鼓、芭蕉,甚至“標話”(一種民族方言)參與故事講述,讓它們成為故事的講述者。毫無疑問,黑狗的講述將有黑狗的角度,水牛的講述將有水牛的角度,太陽鳥的講述將有太陽鳥的角度……《上學(xué)謠》的“眾聲喧嘩”有著多個(甚至屬于“過多的”)視角,也正是眾多講述者的參與,讓這部關(guān)于少年成長的《上學(xué)謠》有了別樣的陌生、趣味、豐富和厚重。

它是陌生的,因為在此之前我還未曾閱讀過哪部兒童文學(xué)作品敢于如此冒險,如此新穎別致,如此具有文本實踐的探索力。許多時候,我們呼喚創(chuàng)新,但遇到真正的“新”恐怕又會無所適從?!渡蠈W(xué)謠》是飽含著趣味的,從文字中、從故事講述中、從那些被賦予了言說能力的事物的話語中,我們可以讀出它的趣味和魅力。

它是藝術(shù)的,也是豐富和厚重的。

故事中眾多的講述者,是和日常生活相關(guān)的事與物,譬如黑狗、雷公、水牛、斗笠、葫蘆和壯錦,它們的參與實際還具有另外洞開的意義空間:它們一面開口說話,講述故事主人公火龍的上學(xué)故事、水仙阿嬤對火龍的哺育,同時建構(gòu)著與之相關(guān)的風土人情、歷史傳說、生存境遇、現(xiàn)實狀態(tài)……多重講述者的參與,讓原本可以簡單的故事有了更多的向度、更強的質(zhì)感,也使小說所要傳達的意趣和思考有了多向的厚重。

小說中每一個出場的講述者,或多或少都會有“自我介紹”,它屬于少年火龍日常生活中的某種構(gòu)成,它有趣,有知識點,有生活性,也讓火龍的生活變得更為立體,實為必不可少。但二十七章、二十七種事物一起參與,“眾聲喧嘩”很容易變得混亂蕪雜,埋沒了主聲部的聲音,而使小說一盤散沙。我相信作家本人也深諳這一可能,因此她才有效地做出平衡性的調(diào)整。她克制、限制了每一事物“出場介紹”的字數(shù)和范圍,讓故事緊湊起來,把主要的敘述精力放在主人公火龍的成長經(jīng)歷上,讓它始終占據(jù)著敘述的中心。前面的事物(譬如水牛)在講述完故事之后交由后面的事物(譬如斗笠)講述,使主人公火龍的故事“無縫銜接”地按時間順序自然地延展下去,不做交叉、重復(fù),從而保障了故事的延續(xù)、流暢和可控。交給每種事物來各自講述讓故事具有了較強的向外的張力,而對故事的無縫銜接則使核心故事始終保持它的核心性,有緊湊感,對它的注意力不會被喧嘩的眾聲所奪走。

它是動人的,在閱讀中,我曾數(shù)次被故事的精妙設(shè)計打動。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采訪得來。盡管小說在題記中就曾這樣宣稱:“作家最初聽到水仙阿嬤哺育孫子火龍長大,并且送他上大學(xué)的事跡時……”我之所以還要如此詢問它是不是采訪得來的,是因為它的故事與我們慣常所見的兒童小說很不相同。在一般的兒童文學(xué)作品中,會有意無意地回避生活中的某些艱辛和疼痛,會有意無意地建立一個略顯幻美、純凈的“無雜質(zhì)世界”,會有意無意地忽略某些情緒和情感的存在。但《上學(xué)謠》不同,它有一條深深扎入的根,它讓水仙阿嬤和火龍經(jīng)歷著貧苦、傷痛以及親人的離去,甚至讓未見過母親的火龍又失去了父親,成為孤兒。它告知我們和正在成長的兒童,有這樣一種艱難的生活,有人在成長經(jīng)歷中曾經(jīng)如此。

更讓我感動的是,直面生活艱難的《上學(xué)謠》沒有怨懟,它也不試圖展示苦難,獲取憐憫。這樣一種狀態(tài)當然影響著水仙阿嬤,也影響著火龍,貧窮、艱苦和匱乏都沒有將火龍壓倒,相反地,卻一次次地激起火龍的抗爭之志、努力之志,成為一曲對堅韌和不屈靈魂的贊歌。在水仙阿嬤、六叔公、大姑、呂格旋、李靜老師的身上,火龍和養(yǎng)育他的水仙阿嬤經(jīng)歷著苦難和種種來自于生活的重壓,但始終有一層光能夠帶著它的溫暖向他們身上透入。正是因為有這份光和溫暖的存在,有這份質(zhì)樸而純真的情感的存在,屬于他們的苦難也有所釋然。

好的小說能夠喚起我們的悲憫,讓我們對故事中的人物產(chǎn)生理解和同情,并能和他一起感受和經(jīng)歷。好的小說能夠啟迪我們,給我們注入堅定的力量,讓我們獲得一些這樣那樣的勇力。毫無疑問,胡永紅的《上學(xué)謠》做到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