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刊》2020年10月號下半月刊｜李春龍：酒就藏在一粒一粒的糧食里
外公與酒
一
外公種下糧食的時候
就種下了酒
現(xiàn)在我明白了
酒就藏在一粒一粒的糧食里
也一滴一滴在長
稻子在長苞谷在長高粱在長
也可以說一滴一滴在漲
一大片一大片越漲越高
隨風(fēng)蕩漾
二
要用土餅藥并配以甑子荷葉鍋
還有椅子山上的柴火山下的泉水
才能把深藏在糧食里的酒引出來
先是引出來一縷縷清香
然后引出來一陣陣叮咚
外公用壇子接得住叮咚
卻怎么也封不住清香
外公還不停地叫我到一邊去玩耍
生怕我把一壇子叮咚打翻
三
以前逢年過節(jié)才能喝一點(diǎn)
后來一日三餐
外公都愛喝一點(diǎn)
閑時喝綿酒
彎彎溪一樣連綿不斷
忙時喝急酒一碗一口干
外公認(rèn)為用來解渴
酒比水要強(qiáng)得多
我一直想試一直不敢
四
從解放前一路喝來
就像喝水一樣
外公肚子里的酒
可能比張家沖水庫里的水
還要多
我的童年經(jīng)常在酒里面
和那些魚一樣的白話故事
一起游呀游
不想上岸
五
外公出門愛帶上我
出遠(yuǎn)門幾天不方便帶我
總要帶上一壇酒
才安得下心來
外公總覺得自己釀的酒最好
魂一樣脫不得身
而下酒菜
隨便一碟花生米
再加一道家常即可
六
外公不愛勸酒
經(jīng)常說酒又不是肉
擺在那里不得臭
外公還愛說酒里有火
喝了暖身
喝高了火就大了
燒心
以前我總懷疑
這是一個愛酒如命的人說的話
七
在我的印象中外公從來沒有醉過
包括頭孫子劉子龍出生
和劉子龍九歲時
被高石頭嶺下的山塘
一口吞沒
那些喜與悲
仿佛終歸一杯酒
宿命就是
仰天喝下
八
劉家院子漢字輩二十六個
是與外公一起喝得最多的
如今一個一個都到高石頭嶺了
外婆也去了多年
剩下外公一個
也從來沒有說過要戒酒
我深表贊同
只有酒能一直帶著感情
天天陪著外公
九
每次回大興村
我都要陪外公喝一兩回酒
快90歲的外公酒量依然比我大
依然能種糧食種酒
有一回外公喝得特別高興
一再叮囑我
百年后要是到高石頭嶺去看他
一定記得帶上酒
我滿口答應(yīng)又敬了外公一杯
小端午臨別
吃過粽子與中飯
把那些喜歡的小菜都帶走
母親站在禾場坪里
又指著下面的地說
再過十天大端午
就可以回來吃土苞谷大西瓜了
土苞谷綠衣紅須獵獵生風(fēng)
有千軍以上
西瓜大大小小五十六個
老來瘦的母親居高臨下一一指認(rèn)
感覺這片綠意盎然之地
有萬平方公里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