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吃炒飯
一
愛吃炒飯,從小就是。
醬油炒飯,灑點(diǎn)蔥花就好吃,窮人家小孩的美食。大一點(diǎn),愛上番茄醬炒飯,再大一點(diǎn),什么都愛:肉絲蛋、蝦仁蛋、什錦、咖喱……什么都好,來者不拒。吃多了也歸納出點(diǎn)道理,決勝關(guān)鍵在飯,飯頂好是正餐吃剩,冰箱放過夜的,容易炒透,粒粒分明,入口清爽。
有次讀作家平路的書,知道她說也愛吃炒飯,老叫外賣:咸魚雞粒炒飯,特別聲明:去雞粒!這個有意思,只愛咸魚不愛雞粒。于此開了一扇門,就此也喜歡上這粵式炒飯,卻絕不去雞粒,精華所在不是嗎?完全猜不透平路的心,干嘛去雞粒?
梁實(shí)秋先生曾教人家炒看不見雞蛋的蛋炒飯,那是炒飯前先把雞蛋打進(jìn)飯里攪拌,下鍋炒后,雞蛋不見了而蛋香撲鼻。咸魚雞粒的咸魚必須剁得極細(xì),大約也有這意思。但雞?;蛘f雞丁要剔出,就不知為何了。有個朋友,但凡兩只腳的皆不吃,平路會否也這一族人?
上周五到東區(qū),偶遇一小攤以“炒飯” 招徠。菜單居然有“咸魚雞?!彼淖?。歡喜點(diǎn)叫,一嘗心碎。雞粒成了雞絲,咸魚竟有指甲片大,且疑似“四破魚”而非“伍仔魚” (馬有魚)腌制,特腥!——只是心碎歸心碎,還是吃光光,可見我真心愛吃炒飯!
為了壓驚,今午特別跑到辦公室附近最好的燒臘店,老板娘愛罵人那家,點(diǎn)了一盤貨真價實(shí)的“咸魚雞粒炒飯”,一掃而空,包括心底陰影。走出店外,陽光白花花,人才又轉(zhuǎn)了回來。
二
廣東人稱“鍋”為“鑊”,也就是臺灣人口中的“鼎”——“大鼎肉羹”的“鼎”——主要指圓底鍋。
圓底鍋加個手柄,特別適合“炒”的動作,炒菜炒飯都行,邊炒邊抖邊拋甩,到了出神入化之際,據(jù)說“鑊氣”就出來了。
“鑊氣”也叫“鍋氣”,很神的東西,條件是“猛火、爆炒”,進(jìn)而產(chǎn)生一種“焦香”,更細(xì)膩一點(diǎn)分析,就是端上來的料理具備“熱、快、干、香”四個特點(diǎn),色香味俱全。
“阿嫂,這鼎不夠烈啦。”我大姑媽能煮也能吃,小時候來家里吃炒米粉、炒面,常如此評論,不明白!日后知道有所謂的“鑊氣”,才推測她說的可能就是這個。
辦公室附近,南昌路近同安街有條小斜街,短短不過20米,小吃店林立,競爭激烈,家家有拿手本事。其中之一是燒臘店,廣東主人夫婦香港來臺灣,老板娘仿佛膨脹不止一號的電影角色“包租婆”,眼神能殺你!開口自有一股威嚴(yán),氣勢逼人,敝公司上下都很敬畏,也就為了吃她一盤燒臘飯。老板雅不似“包租公”,脾氣略小于夫人,卻也不好惹。夫妻倆常拌嘴,熟客早習(xí)慣,你們吵你們的,我吃我的!
講遠(yuǎn)了,此店老板炒功了得,炒面炒飯都能炒出滿滿鑊氣來。最深得我心者乃 “咸魚雞粒炒飯”, “熱、快、干、香”一樣不缺。夏天食欲常不振,我便光顧,為了避人潮,總會提早進(jìn)店:
“一樣?”老板看到我便問。
“一樣!”我欣然回答。
背對廚房找張桌子坐下。不一會兒,乒乒乓乓,鍋鏟相擊作響,冒著熱氣的炒飯隨即端上,粒粒分明,油而不膩,焦香可聞。再沒多久,“皮蛋魚片湯”到位,不客氣大口吃起來,不振的胃口忽然大振,總要吃到一粒不剩,盤碗見底而后已。
鑊氣,想知道那是什么東西?或可來這里試試,炒飯、炒河粉最是試得出!
三
離家不遠(yuǎn)的松江市場,黃昏過后就成飲食一條街。
十來個攤位鬧熱滾滾,生意最好的,就屬賣炒飯、炒面、炒米粉、粄條的這一攤。
老板娘掌廚,老板打包舀湯,默契好到不行,卻也必得這么好,才可能消化排隊(duì)等待的食客。
到此覓食,從無20分鐘內(nèi)吃到我所要。老板娘收下訂單,幾乎都會加注一句“要等15(20、25、30)分鐘喔……”
等待好吃的炒飯。一邊看老板娘利落身手,炒完一盤又一盤,一邊暗暗算賬:
“一天至少要炒個150盤吧?平均一盤85,那是13000,也沒看他們休息過,一個月30天,將近40萬。一半利潤至少也有20萬。好賺嗎?似乎很好賺,一坪大的攤車,炒一炒也就有了。但天那么熱,火不能小,每一塊錢都得火爐前一鏟一鏟炒出來。真的好賺嗎?……”
忽然想到某企業(yè)家所說 “實(shí)業(yè)”跟 “虛業(yè)”的差別,大老板炒股票、炒地皮,搞財務(wù)杠桿、跟銀行超貸……錢滾錢,“拿別人的拳頭撞石獅”,輕松寫意,多半是“虛業(yè)”,錢好賺卻不實(shí)在;憑自己的雙手,流汗打拼,一點(diǎn)一點(diǎn)累積,這才是晚上睡得安心的“實(shí)業(yè)”。
“所以這應(yīng)該叫‘炒飯實(shí)業(yè)’嘍……”怎么感覺有點(diǎn)怪怪的?
想到這里,咖喱肉絲蛋炒飯好了。老板遞交給我:“真燒,愛細(xì)膩哩?!薄燥埲グ?!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