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童話是縮小的宇宙”:陳詩哥的“童話地理學”
來源:中華讀書報  | 李利芳  2021年01月27日08:55
關鍵詞:陳詩哥 童話

《一個迷路時才遇見的國家和一群清醒時做夢的夢想家》,陳詩哥著,二十一世紀出版社2020年11月第一版,35.00元

陳詩哥從2009年開始發(fā)表童話作品,從《國王的奔跑》到《國王的寶藏》,以及《幾乎什么都有國王》,他的童話創(chuàng)作是從“國王”這一中心詞開始的,與此同步伴隨的是,他的童話題旨里也出現(xiàn)了“國家”。國王與國家是相輔相成的,國王,國的王者,有關人與生命;國家,一定范圍內(nèi)的人群形成的共同體,陳詩哥將其延展為一切存在。“國王”強調(diào)了一種至高無上的地位,國家則指國王的權利范圍。在古老的民間童話中,對這二者的表述非常自然常見,是一種很主要的內(nèi)容與意義生成要素。陳詩哥也許是潛在地受到了民間童話的影響,他很敏感地意識到他們與童話屬性的本質關聯(lián),所以積極致以傳承。但陳詩哥顯然完全更新了文學認識思維,他將“國王”與“國家”轉變?yōu)榧兇獾耐捗缹W理念,成為他在方法論上把握宇宙與世界的一種通道,于是國王與國家的故事便被源源不斷地書寫了出來,構成了他的一本最新的題名為《一個迷路時才遇見的國家和一群清醒時做夢的夢想家》的奇趣的童話作品。

這部童話在結構上分兩大部分:“國家篇”和“國王篇”。陳詩哥創(chuàng)造出五彩斑斕的國家圖景,如青草國、花人國、土豆國、魚人國、風車國……凡屬“類”的認知范圍的都可被賦以“國”的形態(tài)去感知,于是大千世界便被條分縷析,各歸其位,但又同時生機盎然,各顯風采,微觀透視其奧妙之處。于是,“世界”的圖式其實很輕松地就被陳詩哥搞定了,他創(chuàng)造出一種引領幼童認知世界的新方式。這種方式遠非類型學上的概念,它非一類,而是“一國”。其中的本質思維差異即在于主體性,在于一種尊崇。陳詩哥告訴孩子們,即便是世間滿眼皆是的普通小草,他們也自為一國,有其國內(nèi)生動的故事。國與國只有形態(tài)的不同,并無地位與價值的差異。每一個“國”都是值得我們敬仰的,哪怕是“水瓶里的魚人國”。毫無疑問,此種理念的精髓是“平等”,就是童年精神、童真境界的核心。陳詩哥從孩童處悟得,又將其在哲學高度放大為一種世界觀與方法論了。

瑞士學者麥克斯·呂蒂稱“童話是縮小的宇宙”。這個表述直指了童話作為一種文體巨大的思想能量。麥克斯·呂蒂是從民間童話中概括出這個命題的,它表明民間童話中潛藏著一種永恒的童話精神,或童話哲學。隨著人類現(xiàn)代理性思維的發(fā)展,藝術童話愈往后走,愈益丟失童話的原初思維,或謂失卻童話的靈魂。童話僅成為一種形式上被模仿的文體,而非基于信仰層面的精神表達。陳詩哥認識到這是童話寫作在起點上要解決的問題,或者也是終極出路問題。童話必須要找到它自己,準確地說是我們現(xiàn)代人必須要找回童話。為此,陳詩哥成為童話本體的一個執(zhí)著的追尋者。他既用創(chuàng)作去詮釋,也用論說去展開思想表達。

找到一種藝術形式的本體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其次是存在著對“本體”的多種呈現(xiàn)方式,但首先基于與對象精神上的感應與情感上的相契。不是每一個兒童文學作家的創(chuàng)作都有自己清晰的原創(chuàng)美學觀念的,但毫無疑問陳詩哥有,因為他能深度同情于“童話”,他是把“童話”當“存在”去看待的。他說:“童話是世界的本來面目?!庇终f:“如果不是童話,那么世界上還有童話可言嗎?”他的意思是,童話僅以它自身存在,它自體即確證它的存在。我們需要做的只是還原,是創(chuàng)造中的還原。所以陳詩哥專門寫了一本《童話之書》的童話,其目的是在為童話立傳。

童話是縮小的宇宙,無所不包。但正如浩瀚星空,也可星羅棋布,有其內(nèi)在章法。陳詩哥意圖引領孩子獲得的就是進入童話宇宙的規(guī)律,我們也可形象理解為他在建構自己的“童話地理學”。他用童話思維指示給了孩子另一種地理概念,在這個特異的人文時空里,夢想治國,萬物皆生機勃勃,動人心魄。童話帶領我們周游列國,與萬物同在,體歷人生。既獵宇宙之宏大,又見微知著,得存在之真義。不過,這一切的想象散射又只是始于自己的文化故鄉(xiāng)——陳詩哥找到了他生命的來源處?!盃敔敗本褪顷愒姼缱钤鐚懙降摹皣酢?。

“爺爺”治理著他的國家,幾棵樹、一口水井、一個小山坡、一間鬼屋、一棟炮樓、背后的田野、遠一點的玉米地、螞蟻窩、田鼠洞,還有偌大個天空。陳詩哥知道,所有這些存在著的物體就是與其情感交往過的人的童話,因為這些人相信這些童話。每個孩子都將其童年生活過的世界視為童話,因為那里曾是童心爛漫過的世界。由是,爺爺作為“國王”,引領著陳詩哥相遇了眾多的國王,他們都是赤誠生活著的,心靈極度自由與高貴的王者。雖然以俗世眼界看,有的他們只是再平凡普通不過的村童。

陳詩哥曾談到1999年12月,作為大一新生的他下鄉(xiāng),在村口遇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右手拿著長竹竿,左手拿著短木棍,眉宇之間卻有一種關心天下萬物的高貴氣場。多年來,陳詩哥對這一幕念念不忘,他認為,這個孩子就是一個小國王,有一種充沛的朝氣蓬勃的童年精神。

陳詩哥為日常生活灌注童話信仰,以童話思維重新注釋宇宙地理。無論是國王,還是國家,都是他在內(nèi)心中呵護與尊奉的“崇高”主體。原來每一個體均可為自己的生命之王,我們身居的所有物在均為我們的“國”之領土與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