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論壇 | 第三期:兒童散文四人談
碰撞想象與現(xiàn)實 啟迪創(chuàng)作和閱讀
——第三期:兒童散文四人談
本期話題
在四種主要的文學體裁中,兒童散文與小說、童話、詩歌相比,顯得有點兒勢單力薄。大家都覺得兒童散文不好寫,其中最難處理的就是視角問題,很多人習慣于用成人視角來回憶童年,而不是重新返回童年,用孩子的視角來描摹記憶中的一切。如何才能把握真正的童心,寫出富有童心童趣的兒童散文?如何能讓帶有時間痕跡的童年往事活起來,讓今天的孩子也能讀懂并且產(chǎn)生共鳴?
略談兒童散文的“視角”
兒童文學作家/ 吳然
我喜歡兒童散文。從冰心、郭風,以及其他作家的多姿多彩的兒童散文中,我獲得了豐富的營養(yǎng)和教益。1986年,為感謝冰心老人給我在《春城晚報》開辟的《小桔燈》兒童副刊題寫刊名,報社送了一架不大的美麗如月亮的大理石給她留念,我同時送上我的第一本兒童散文集《歌溪》向她請教。冰心老人給我寫了封信鼓勵我,同時也告訴我說:“給兒童寫散文不容易,要有童心?!边@是她老人家的經(jīng)驗之談,也是兒童散文寫作者應有的素質。不過,這真的不容易。畢竟給兒童寫散文的作家,大多是遠離童年的成年人了,要有童心,“保持天真”(亦為冰心語),的確很難。我覺得,這里要解決一個兒童散文的“視角”問題。
我粗淺地理解,兒童散文的“視角”,就是既要有一顆孩子的心和一雙孩子看世界的眼睛,對世間萬物充滿新奇和新鮮的想象力,又要用孩子的語言把這種冰心老人說的“童心”和“天真”藝術地表達出來。
我最初練習給孩子們寫散文,特別是給低幼孩童寫散文,盡管喜歡,但語言這一關總把握不好,不時在行文中出現(xiàn)成人化的語言。這一點,被曾任《小朋友》雜志主編的圣野前輩注意到了。他在給我的信中,把他和魯兵先生的既關愛又有些憂慮的交談,直率地告訴了我,同時對我的習作《草地聯(lián)歡》一文,從題目改起,手把手地教我“以娃娃之心為心”,把“娃娃看不懂或不好接受的語言”,改為“又好懂,又有情味”的語言。
這篇由他精心修改的幼兒散文《草地上的聯(lián)歡會》,曾選入多種幼兒文學教材。我后來也深有體會地寫了一篇《圣野的批評》,既感謝圣翁,又表達我對整個兒童散文“視角”的感悟。
召回我們內(nèi)心那個真正的孩子
兒童文學作家/ 毛蘆蘆
兒童散文,大致分兩類,一類是以兒童生活為題材的散文作品,一類是內(nèi)容適應兒童閱讀的散文作品。但并不是把兒童生活的題材,用散文的筆調(diào)搬上稿紙,就算兒童散文了。也不是把適合兒童閱讀的材料散文化了敲進電腦再做成書籍就成。因為兒童散文,還需要揉進我們的童心童真,調(diào)動我們的童稚童趣。這說起來容易,寫起來其實挺難。
以我的寫作經(jīng)驗,我覺得最難的是在于創(chuàng)作兒童散文時,我們往往會不知不覺把我們成人的心境、觀點帶進去,在兒童散文里,過多地發(fā)出我們成人的聲音,而不易真正用兒童的視角去描述記憶中的一切。其實,兒童的心靈,如小溪,如初雪,如璞玉,兒童散文要寫得淺而有趣,寫得純凈自然,寫得晶光煥然,也就是要把我們成人的心放得低些更低些,低到與孩子的“心眼”一樣?。灰盐覀兂扇说恼Z氣放得柔些再柔些,柔得與孩子的口吻相吻合;要把我們成人的笑眼兒放得大些更大些,大得看到一星兒可愛之物、一點兒可笑之事就能快樂地笑起來飛起來。
我們長大了,離孩子的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歡喜心、拙樸心遠了,所以兒童散文不易寫。但我們可以拜孩子為師,拜自然為師,拜萬物為師,盡量做一個滿懷愛意的人、一團天真的人,為孩子寫出最真誠、最友善、最有共鳴的文字。把我們內(nèi)心的那個真正的孩子召喚回來,愛這孩子,敬這孩子,用我們的文字,去盡情地擁抱這孩子,帶他去回望我們的童年,用充滿童心童真、童稚童趣的筆調(diào),寫下這孩子的喜怒哀樂,寫出萬千孩子共有的心聲!
我想突破的地方
兒童文學作家/ 孫衛(wèi)衛(wèi)
周作人把散文小品稱為“個人文學之尖端”,指出散文家要“在筆尖下留下他們自身的一部分”。我理解,一是說散文要表達自我,要言志;二是說好的散文是高難度的,寫好不易。
因為寫的是真人真事,我的不少散文是以長大后的視角回憶兒時的生活。兒童文學作家吳然老師2013年10月曾在給我的郵件中指出:“你的文字,樸素而美,只是如果多有幾副筆墨,把‘回憶童年’一類散文的路數(shù)再拓開一些,更有益于散文文體的發(fā)展?!蔽乙彩沁@么想的,只是,探索很少,進步不大。
讀的散文多了,我有一個想法,是不是可以把散文當小說來寫,就是散文在體現(xiàn)散文特點的同時,是不是有一定的故事和情節(jié),特別是給少年兒童看的散文。如果一開始就不吸引他們,他們肯定沒有興趣讀下去,散文在少兒文學領域就很難得到發(fā)展,依然是“小眾”。至于內(nèi)容,也不要總是回憶,或憶苦思甜,或簡單地非此即彼,這似乎已成了模式。標題也盡量出新,比如《家鄉(xiāng)的×××》最好少用。
2019年春天,我就散文寫作請教散文理論家范培松先生,他看了我的一些文章后說,有些還可以,有些“沒有寫好,一邊讀,一邊呼,惜哉!”。范先生說:“建議你把周作人《初戀》讀十遍。那真是經(jīng)典!散文重在寫意,你在這方面還沒有重視。好的散文運用技巧,卻看不出技巧。朱自清說,散文應于人們忽略的地方加倍地描寫?!?/p>
范培松先生和吳然老師的話,應該是我努力和突破的地方。
記憶的進入與出走
兒童文學作家、評論家/ 趙霞
我的不少散文是從過去的記憶里生長出來的。對寫作者來說,這些在流逝中被記住的時間,是一個掘之不盡的礦藏地。
我相信,記憶從來不是時間、空間、事件的簡單復原。在我們朝向記憶的挖掘與尋索中,甚至,在所有經(jīng)驗被記住的瞬間,有些根本的改變已經(jīng)發(fā)生。
某種意義上,我們并無真實的歷史,而只有可靠的記憶。所謂可靠,最重要并非它與客觀事實的相符度,而是它怎樣有力地承托、支撐起我們對世界、生活以及自我的理解與詮釋。我是這樣理解童年以及與童年有關的所有記憶的。
因此,我認為那些朝向童年記憶的散文書寫,所記和應記的不只是“我”記得些什么,還包括這些記得的背后,朦朧而真切地閃爍著的有關世界、生活和自我的某些真相。
但我同時醞釀、期待著一種從記憶里出走的寫作。不是丟下記憶,而是掙脫它并無惡意的纏繞,更多地與眼前的世界交手,與眼下的生活接洽。對童年題材的散文寫作來說—也許對一切這樣的文學寫作而言,記憶與鄉(xiāng)愁既是家園,又是它必須要去沖破的羈絆。從過往記憶里出走,意味著從既有經(jīng)驗的可靠和便利里出走,面對新的不穩(wěn)定與難以把握,也面對新的體驗與書寫的可能。
前路也許艱難,但會值得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