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山》2021年第1期|潘向黎:每一片落葉都被看見
人的一生,常會對某個故鄉(xiāng)以外的地方有難以解釋的鄉(xiāng)愁。對我來說,第一個就是南京。而南京和秋天是絕配,如果秋天到南京,就會在撫慰舊鄉(xiāng)愁的同時,又種下新的鄉(xiāng)愁。
南京的秋天,美得令人覺得一切釋然如愿。單說紫金山南麓,明孝陵、中山陵、美齡宮一帶,樹葉從空中到地上,上演著一年落幕之前的優(yōu)美的安可。優(yōu)美的事物常常缺乏力量,但是南京的秋天,樹葉們的安可聲勢浩大。道路兩旁的地面上,到處是厚厚的落葉,依落下的順序而有顏色、干濕和蜷曲程度的不同,一幅秋意圖,層層疊疊一絲不茍?!奥淙~滿空山,何處尋行跡?”若不是秋天到南京,大概不能體會這十個字的妙處??丈姜毿校咧咧?,人也空了起來,覺得人與落葉也沒有什么分別,隨時可以和落葉們混在一起,渺小地、寧謐地、安心地嵌進大山的任何一條微不足道的縫隙里。
詩讀到中唐,就像走進這樣一座秋山。樹枝上、空中、地上,都在上演秋天的離別大劇,滿目的黃葉和枯葉,溫暖和濕潤已經(jīng)不再,而秋日已斜,光線黯淡,整個世界分外蕭瑟,秋氣撲面。人渺小而茫然,繼而有一種接受一切的靜定。
劉長卿筆下經(jīng)常落葉紛紛:
孤云飛不定,落葉去無蹤。
(《洞庭驛逢郴州使還寄李湯司馬》)
十年猶去國,黃葉又紛紛。
(《秋日夏口涉漢陽獻(xiàn)李相公》)
荒村帶返照,落葉亂紛紛。
(《碧澗別墅喜皇甫侍御相訪》)
欲掃柴門迎遠(yuǎn)客,青苔黃葉滿貧家。
(《酬李穆見寄》)
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
(《長沙過賈誼宅》)
慘慘天寒獨掩扃,紛紛黃葉滿空庭。
(《過裴舍人故居》)
而杜甫,由盛唐步入中唐的大詩人,他用兩句氣勢非凡的詩句說出了他所處的環(huán)境和內(nèi)心: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登高》)
“不盡長江滾滾來”,是不妥協(xié),不放棄,是不屈,但畢竟,整個時代已經(jīng)是“無邊落木蕭蕭下”了。在這里,個人意志和時代的氣數(shù)、命運的悲哀像兩劍對擊,錚然一聲。
“無邊落木蕭蕭下”的時代,其他詩人,是如何敏感于黃葉和落葉的呢?
錢起:
鵲驚隨葉散,螢遠(yuǎn)入煙流。
(《裴迪南門秋夜對月》)
落葉寄秋菊,愁云低夜鴻。(《宿畢侍御宅》)
賈至:
楓岸紛紛落葉多,洞庭秋水晚來波。
(《初至巴陵與李十二白裴九同泛洞庭湖三首》其二)
郎士元:
暮蟬不可聽,落葉豈堪聞?
(《盩厔縣鄭礒宅送錢大》)
司空曙:
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
(《喜外弟盧綸見宿》)
雨后綠苔生石井,秋來黃葉遍繩床。
(《題暕上人院》)
韋應(yīng)物:
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
(《寄全椒山中道士》)
窗里人將老,門前樹已秋。
(《淮上遇洛陽李主簿》)
盧綸:
白云當(dāng)嶺雨,黃葉繞階風(fēng)。
(《和考功王員外杪秋憶終南舊居》)
綠萍藏廢井,黃葉隱危堤。
(《客舍苦雨即事寄錢起郎士元二員外》)
夜露濕蒼山,秋陂滿黃葉。
(《秋中野望寄舍弟綬兼令呈上西川尚書舅》)
韓愈:
落葉不更息,斷蓬無復(fù)歸。(《落葉送陳羽》)
白居易:
樹初黃葉日,人欲白頭時。(《途中感秋》)
西宮南內(nèi)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
(《長恨歌》)
落葉聲策策,驚鳥影翩翩。(《秋月》)
飄零同落葉,浩蕩似乘桴。
(《東南行一百韻寄通州元九侍御澧州李十一》)
賈島:
秋風(fēng)生渭水,落葉滿長安。(《憶江上吳處士》)
關(guān)于中唐的詩人,章培恒、駱玉明主編的《中國文學(xué)史新著》認(rèn)為,“在不同程度上存在著與群體疏離的傾向,以及由此派生的惆悵、寂寞和哀愁?!薄八麄儗τ谧鳛槿后w代表、但經(jīng)過安史之亂已日益暴露其腐朽無能的唐政權(quán)深為失望,而唐政權(quán)同時又是社會秩序的象征和支柱,他們當(dāng)然不能站在它的對立面。于是,在依附唐政權(quán)的同時,又保持著某種內(nèi)心的孤寂?!?/p>
唐代,正如日本學(xué)者氣賀澤保規(guī)的書名那樣,是“絢爛的世界帝國”,盛唐的建功立業(yè)的熱望、飛揚瀟灑的意氣,自然是元氣充沛的;但中唐之后,“絢爛的世界帝國”的太陽西斜,繁華落幕,光明遠(yuǎn)遁,宦官專權(quán),藩鎮(zhèn)跋扈,朋黨相爭,邊患四起,整個社會危機四伏,讀書人陷入無路無依無望之境。
大時代的光榮和飛揚過去了,雖然迷茫,雖然孤寂,但是喧囂也過去了。肅殺的秋天來了,浪漫的繁花,欲望的樹葉紛紛凋零,生命的本質(zhì)露出了蕭瑟而瘦勁的枝條,但同時也擺脫了時代大氛圍的挾裹,生命意識和自我意識開始抬頭,開始不向外求,轉(zhuǎn)而向內(nèi)心觀照。這時,每一片落葉都變得意味深長——春和夏過去了,但作為這一片葉子,唯有這個秋天屬于它了,因為大秩序的恒久無情,即使是末世的這一刻,仍然是可寶貴的。固然是失落無奈,固然是萬般不如意,仍然是值得珍視的此刻此際。于是,每一片落葉都因為獨一無二、稍縱即逝而被凝視。落葉從未這樣被看見和投射感情,因為詩人們覺得自己就是一片落葉。
個體和群體疏離,四野荒寒,天地蒼茫,精神視野和詩境固然相應(yīng)變得狹小,但生命個體及其內(nèi)心細(xì)微的皺褶都被看見了。
寄托個體化情感的,除了落葉,還有落花。
有研究者認(rèn)為,白居易是寫落花最多的詩人,比如這首《落花》:
留春春不住,春歸人寂寞。
厭風(fēng)風(fēng)不定,風(fēng)起花蕭索。
既興風(fēng)前嘆,重命花下酌。
勸君嘗綠醅,教人拾紅萼。
桃飄火焰焰,梨墮雪漠漠。
獨有病眼花,春風(fēng)吹不落。
以及《惜落花贈崔二十四》:
漠漠紛紛不奈何,
狂風(fēng)急雨兩相和。
晚來悵望君知否?
枝上稀疏地上多。
還有這首《惜落花》:
夜來風(fēng)雨急,無復(fù)舊花林。
枝上三分落,園中二寸深。
日斜啼鳥思,春盡老人心。
莫怪添杯飲,情多酒不禁。
此外,他的詩中還出現(xiàn)諸如“落花無限雪”“匡床閑臥落花朝”“朝踏落花相伴出”“相扶醉踏落花歸”“落花如雪鬢如霜”“落花不語空辭樹”“落花何處堪惆悵”這樣的句子。白居易寫落花的詩和句子大多淺近直白,算不上好詩,但足以證明他非常敏感于落花。白居易深切體會到仕途風(fēng)波險惡、人心反復(fù)難測,經(jīng)常飲酒以求“萬念千憂一時歇”,本來不應(yīng)該多留意影響心情的落花,但是詩人終究是詩人,他不能不敏感于落葉和落花。這種敏感所流露的,有對容易消失的美的珍惜和惋惜,以及由花及人的傷感和嘆息,但有時候似乎也有幾分他自己所說的“時事方擾擾,幽賞獨悠悠”的置身事外。在困境之中,這種抽離和隱逸的傾向,往往是智者的一種自我保護。
到了晚唐,整個社會百孔千瘡,江河日下的時局和完全無望的生涯,使得“落花”更加成了詩中重要的意象:
落花惆悵滿塵衣。(趙嘏《南園》)
水面風(fēng)回聚落花。(張蠙《夏日題老將林亭》)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張佖《寄人》)
落花猶似墜樓人。(杜牧《金谷園》)
……
看看晚唐詩壇的靈魂李商隱。他有一首《落花》:
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
參差連曲陌,迢遞送斜暉。
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歸。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
另有一首《花下作》:
尋芳不覺醉流霞,
倚樹沉眠日已斜。
客散酒醒深夜后,
更持紅燭賞殘花。
在這里,出現(xiàn)了觸目驚心的“殘”字,憐惜和眷戀的對象是“殘花”。
傅庚生先生曾評南唐中主李璟《山花子·菡萏香銷翠葉殘》(此詞牌通常作《攤破浣溪沙》)曰:
意以為全闋固脈注于一“殘”字耳?!拜蛰滔沅N翠葉殘”,是荷殘也;“西風(fēng)愁起綠波間”,是秋殘也;“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是人在殘年對殘景,誠然其“不堪看”也?!凹?xì)雨夢回雞塞遠(yuǎn)”,是夢殘也;“小樓吹徹玉笙寒”,是曲殘也;人在殘年感已多,“多少淚珠何限恨”,矧更“倚闌干”對此殘景乎?(《中國文學(xué)欣賞舉隅》)
這番心領(lǐng)神會,正可移來說李義山的《花下作》:全詩固脈注于一“殘”字,第一句是酒殘,第二句是晝殘,第三句是宴殘,第四句是春殘,落魄殘魂的詩人,哪堪“持紅燭”對此殘景乎?
章培恒、駱玉明主編的《中國文學(xué)史新著》中,由張祜《平原路上題郵亭殘花》之“云晦山橫日欲斜,郵亭下馬對殘花”句聯(lián)想到李商隱的“更持紅燭賞殘花”,認(rèn)為:“晚唐詩人對殘花的興趣似乎超過前人?!边@份審美意趣的敏感,可謂詩心一脈遙遙相通。
確實如此,除了“更持紅燭賞殘花”,李商隱還不止一次寫到殘花:
殘花啼露莫留春,尖發(fā)誰非怨別人。(《殘花》)
細(xì)草翻驚雁,殘花伴醉人。(《離席》)
還有更著名的一句是:
東風(fēng)無力百花殘。(《無題》)
其他詩人的筆下也殘花明滅——
落日已將春色去,殘花應(yīng)逐夜風(fēng)飛。(李昌符《三月盡日》)
殘花不一醉,行樂是何時?(杜牧《途中作》)
秋風(fēng)郡閣殘花在,別后何人更一杯。(杜牧《送趙十二赴舉》)
還似墻西紫荊樹,殘花摘索映高塘。(韓偓《舊館》)
……
我覺得,晚唐詩人不僅對“殘花”特別有興趣,他們對所有殘缺、衰殘、頹敗的事物都特別感興趣——
司空圖:
他鄉(xiāng)處處堪悲事,殘照依依惜別天。(《長命縷》)
張祜:
殘霞昏日樹蒼蒼。(《題弋陽館》)
殘紅長綠露華清。(《華清宮四首其四》)
李涉:
殘骸已廢自知休。(《硤石遇赦》)
段成式:
殘陽擇虱懶逢迎。(《呈輪上人》)
殘日黃鸝語未休。(《嘲飛卿七首》其四)
杜牧:
雨暗殘燈棋散后。(《齊安郡晚秋》)
月過樓西桂燭殘。(《瑤瑟》)
李商隱:
殘燈向曉夢清暉。(《夢令狐學(xué)士》)
殘宵猶得夢依稀。(《春雨》)
回頭問殘照,殘照更空虛。(《槿花二首》)
趙嘏:
殘星幾點雁橫塞,長笛一聲人倚樓。(《長安晚秋》)
韓偓:
殘夢依依酒力馀。(《春恨》)
……
境界自然是狹小了,光線自然是黯淡了,溫度也越來越低,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帶來有價值的變化。那便是:春天的豐饒多變和夏天的熱烈喧鬧都已經(jīng)過去,整個時代的熱血冷了,世界和心境都呈現(xiàn)了一種蕭疏冷靜;繁華落盡,天地的無情、命運的殘缺、人世間的缺陷開始顯露本相,殘酷、寒冷而堅硬。但同時,不再有激情的眼淚模糊視線,寒冷同時帶來了清冷的理性,提醒了宇宙的秩序,人猛然意識到了生命只在并不如意的此時此際,于是,每一片黃葉都被看見,每一瓣殘花都被愛惜。
當(dāng)代作家黃佟佟談她的長篇小說《頭等艙》時這樣說七十年代出生的一代人的心態(tài):“人生到這個階段,是徹底明白了其中的悲涼和虛無,但好在,也是徹底接受了,于是,悲中帶靜,自有一種硬扎。”除了不一定“硬扎”,中唐詩人的心情和意緒,和這種“人到中年”的心態(tài)是頗為相近的。
氣賀澤保規(guī)在《絢爛的世界帝國:隋唐時代》中說:“相對于盛唐時期具有個性的詩作而言,日本更喜歡中唐時期的詩歌?!彼e的例子是白居易:“特別是在日本,白居易的詩歌有很大的影響?!币苍犃私馊毡疚幕膶W(xué)者、作家說過,在日本,最廣為人知的唐代詩人是白居易。在電影《尋訪千利休》中,千利休和他初戀的高麗貴族女子語言不通,只能用書寫漢字來“對話”,在逃亡失敗的生死關(guān)頭,高麗女子用筆寫出了白居易詩句“槿花一日自為榮”,進行了兩個人一生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交流。這個情節(jié)應(yīng)該不是沒有依據(jù)的腦洞大開,因為白居易詩確實很早就在朝鮮半島和日本廣為流傳。
以白居易為代表的中唐詩歌比較平易、淺近、樸直,感情相對單純,所以更符合日本人的審美習(xí)慣——我本來是這樣認(rèn)為的。
但最近輪換著讀唐詩宋詞和日本茶道花道的書,覺得事情也許沒有那么簡單。千利休給了我很大的暗示,他曾經(jīng)再三重復(fù)藤原定家(鐮倉前期歌人,1162年-1241年)的短歌:
茫茫四顧,
花死,葉亡。
苫屋在這岸邊,
獨立暮光秋色。
(谷泉譯)
和中唐詩歌的底色何其相近!而在日本,這種氛圍便是典型的“侘寂”(Wabi-sabi)。
侘,是豪華、艷麗、豐滿、繁瑣的對立面,寂,是嶄新的對立面。侘寂,是以對無常的深刻認(rèn)識為基礎(chǔ)、接受漸漸消逝的生命的哲學(xué)意識,更是以接受短暫、殘缺、不完美為核心的日式美學(xué)。
盛唐詩歌的底子,是滿的,完好的,光彩的,響亮的,是一種“完全美”,而到了中唐,“落葉滿空山”,詩歌總體轉(zhuǎn)向了冷瘦、枯寂、黯淡、簡素、幼拙、靜謐,其實正與“侘寂”暗合,宜乎更得日本讀者的喜愛。如果從“侘寂”美學(xué)的角度來看,中唐詩殘缺之美和枯淡之美是比盛唐詩的“完全美”更加上品、更加高貴的。(明乎此,看到《絢爛的世界帝國:隋唐時代》列舉的中唐代表詩人是:韋應(yīng)物、韓愈、白居易、張籍、元稹、柳宗元、李賀、薛濤,偏偏沒有最富盛唐氣質(zhì)、英邁曠達(dá)的劉禹錫,也就不奇怪了。)
中唐的殘缺之美和枯淡之美,固然在日本贏得了更充分的賞音,而在中國,詩歌自有其命定的軌跡。
到晚唐,頹傷到底了,視線漸漸自帶微焦距,每一片落葉的葉脈,每一瓣殘花上半褪的顏色和夜露晨霜的痕跡,都被放大到無比清晰。因為,這樣細(xì)微的殘缺的美終究也是美,也是希望和柔情殘存的痕跡,甚至,這樣的審美,是此生可以自由選擇的僅有的事情。你說天會塌下來?天早晚會塌下來的,讓它塌吧,誰說我不可以繼續(xù)凝望面前這朵花?不,和我的命運一樣,已經(jīng)不是完好的一朵,而是殘敗的幾瓣,正因為如此,我要格外珍惜地欣賞。
對殘花都如此興味十足地重視,自然不會不重視容顏姣好的妙齡女子以及她們的香閨,不會不重視似夢似幻的驚鴻一瞥以及傾心相許卻未必能相守的愛情。
世事如此無常,本已充滿缺陷的生命還如此脆弱短暫,所以有什么理由不萬分珍惜局部的細(xì)微的美麗,有什么理由不極盡細(xì)膩地描摹迷人女子的風(fēng)姿、風(fēng)情和風(fēng)神?更有什么理由不近乎耽溺地抒寫男女愛戀的纏綿悱惻和繾綣旖旎?寫,而且要當(dāng)成人生最重大的事情去寫。于是精致雕琢、深婉綺艷的詩風(fēng)自然出現(xiàn)。這就和“侘寂”大相徑庭了。
顧隨說:“晚唐人最能欣賞自我?!贝_實,晚唐詩人的關(guān)注對象從社會轉(zhuǎn)向了自身,強調(diào)個體、重視心靈、珍惜情愛。于是,從晚唐的紛紛落花之中,秀出了一往情深、精麗凄艷的李商隱和溫庭筠,還有此后任性大膽、艷而有骨的韓偓。
于是有了“香奩體”,于是有了“花間詞派”。而任情唯美的五代詞和驚動千古的宋詞,已經(jīng)在前面不遠(yuǎn)處等候了。
潘向黎,女,1966年生人,現(xiàn)居上海。文學(xué)博士,上海市作協(xié)副主席。著有長篇小說《穿心蓮》、短篇小說集《白水青菜》,隨筆集《梅邊消息:潘向黎讀古詩》等多部。出版有英文小說集WHITE MICHELIA(中文名《緬桂花》)。榮獲魯迅文學(xué)獎、莊重文文學(xué)獎等獎項,作品被譯為多種文字。在本刊發(fā)表有多篇作品,2020年1期起,撰寫“如花在野”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