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jié)是節(jié),假是假
節(jié)假日是三天兩頭都會有了的,于是也常常將節(jié)日假日融為一體。尤其是大長假小長假,總是將一個節(jié)日化為一個假日,五天七天的休息,出門旅游軋鬧猛度假去了。
忽而有人問我,你們年輕時候是怎么過節(jié)怎么度假的?知道那時候窮,不過窮也有窮白相的。
我說幾十年前,我們只有過節(jié),沒有度假的,更沒有旅游這個概念。我翻閱過資料,國家旅游局是在1982年設(shè)立的。當然,出門白相也是有過的??赡苁菃挝唤M織的活動。
我印象很深的一次單位活動,是蘇州一日行。某個夏日的星期天。清晨6點半集合發(fā)車——當年不管是什么游,總是一清早出門的,只有出發(fā)早,才能實際上拉長活動的時間。上海到蘇州,七八十公里,現(xiàn)在高速開過去個把小時,那時候沒有高速,也沒有國道,只有公路。與公路匹配的是卡車、長途汽車、面包車、手扶拖拉機。到蘇州,已經(jīng)是十點多了。
如果僅僅是慢條斯理,倒也算了。我為什么清晰地記得是一個夏日?面包車沒有空調(diào)啊,每個人在車上都手持三件法器:一杯水,一把扇子,一條濕毛巾,濕毛巾像護腕一樣纏在手臂上,擦汗也容易。晚上回家時,不必說一身汗臭,連人造革的車椅上,也是一層薄薄的鹽花,如果小心地刮下來,足以炒菜。不管多么艱苦,距離“天堂”近了很多,再去一次杭州,就完成了“天堂之旅”?!安坏介L城非好漢”,也是如此,把去八達嶺定義為做人的崇高境界,不在于形容八達嶺的險峻,而在于詠嘆去北京之不易。
如此艱苦卓絕去蘇州,卻是當日來回。因為沒有錢住招待所,更沒有假期。那時候連雙休日都沒有。
很長一段時間,生活中只有節(jié),而沒有假。凡是節(jié),不管是全世界的大節(jié),還是兒戲般的小節(jié),都是社會性的;所謂過節(jié),節(jié)就像火車一閃而過,做做家務(wù),走走親戚,至多還有看看彩燈焰火,就把節(jié)過了。彼時的假,除了學生的寒假暑假,其他的假都是個人化的。婚假、產(chǎn)假、探親假;生了病醫(yī)生開病假,有要緊的事請事假。這些假都不是用來旅游的,和后來的休假制度是完全不同的性質(zhì)。
不過,窮且不墜旅游之志。在沒有假期的時代,除了單位組織,我們也都偷偷出去玩過。托人開個病假,搭上星期天,玩兩三天,那一個年代大約都有過的。我曾經(jīng)請了病假坐在卡車車廂里去杭州,也算是路道粗的。
一直到了1995年,才有了雙休日,又過了12年,年假成為法律性制度,從此,有了一個新的說法:節(jié)假日。去旅游,再也不必托人去開病假單,更不必偷偷摸摸。
節(jié)的概念在變,假的內(nèi)容也在變。剛剛開始有假期之初,當是窮盡度假日,疲勞山水中,將度假和休息做一個截然的區(qū)分。幾年之后,度假向休假演變了。飛機飛過去,高鐵乘過去,不要“貓寧拷”,不要日夜兼程,奇山異水不必面面俱到;慵懶地住住吃吃喝喝,還給自己美其名曰:休身也修身。
一開始我不太適應(yīng)這種旅游態(tài)度,但是漸漸地似乎也快不起來,只有跟著慵懶了。前些日子去青田,三小時高鐵到達。青田是十足的小城,沿甌江五座橋,便是走通了青田。酒店距離火車站不過一刻鐘的車程,所到景點也都很近,甚至散步過去也可以。石門洞,按照打卡式的旅游,半小時足夠,但是我們看看謝靈運賦名石門洞的神韻和一代文宗劉伯溫祠堂,聽聽瀑布,山腳下戇噱噱等綠皮火車穿山洞,居然花了一個半小時。吃了晚飯,又在街上走走,喝杯咖啡。小城故事少,處處皆散漫。主人說,這是“快車慢游”的理念。這“快車慢游”也恰是休假享受的休了。
節(jié)是節(jié),假是假。若是做擬人化的比喻,節(jié)和假蠻通達人情世故,常常聯(lián)袂而行,這就是節(jié)假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