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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南山 ——讀侯建臣散文《南山非山》所感
來源:大同晚報 | 郭宏旺  2021年08月01日09:58

文字和人一樣,各有特點和韻味不同。

由于對文字感興趣,平時十分喜歡閱讀身邊的好文,每每遇到佳篇入心入肺腑,就愛不釋手,反復地、反復地念叨。前日看到《散文百家》發(fā)布的刊文精華篇之一,是咱們大同知名作家侯建臣先生的散文《南山非山》。速點讀,僅讀到三分之一處時,已被深深吸引打動,心潮眼濕。

《南山非山》全文分五節(jié)表敘,脈絡(luò)如大小血管分布,各自分流而時有交集,最終聚焦于“南山”這一主題。主題圍繞作者兒時的南山,心目中悠然的南山,消失了河水的南山,和作者親手營造的一處回歸田園的、實中有虛的南山。

南山,它真的不是山,可作者認為那確實是山,因為人人都叫它南山。南山是全村子人的山,是真實的山,是畫中的山,更是精神世界里的山,是多少人夢鄉(xiāng)里的南山;南山,實際是作者兒時一幫伙伴兒的臺墩山,是作者自己從小到大一直仰望的山。他們曾經(jīng)在那里“槍林彈雨,沖鋒陷陣,不畏傷痛,攻城拔寨,一舉登頂,位居王侯”,好不快活!

時光無聲無息,流年中的自己,不知不覺中一天天長大。長大這個事兒,連作者自己可能也沒有清楚地察覺,但他親眼目睹了那座南山是怎樣被轟然鏟倒推平的,從此那山不復存在。于是那南山,只能化為作者心中久久思念記掛的那座山,無論求學漂泊在外,無論身居城市廣廈。南山相距遠,夜夜入夢鄉(xiāng)。

大自然的山中應該有什么,那南山它就有什么。南山上有樹木,山中有幽澗,山下有泉汩,汩汩便成河,河中有蛤蟆和蝌蚪,和射來射去的淺黑色魚兒,箭鏃一般地射過,折回,又倏然射去。

魚兒從哪里來,蝌蚪從哪里來,那暴雨之后,數(shù)日積水中的“翻車車兒”又是從哪里來?父親關(guān)于生命起源的命題,作者并不太想否定,他只想順著河水與那條長長的溝谷,自己去做遼遠的思考。思考的也不僅僅是魚兒和被人們口中的“翻車車兒”,會想到:自己是怎么來的,是不是也像那些紅色甲龍一般的“翻車車兒”一樣?原本就在這土層中一直蟄伏,逢雨水而獲新生,積水涸則生命隱遁。土里來土里去,其實一直就是南山漫漫沙土之中那個真實的自己。

作者的眼中有一南山,便牽著母親的手去看南山,南山有好吃的,有寶哩。母親卻說哪里有南山?全是草嘛,就算有個南山也沒啥好吃的?幾十年過去了,母親早讓那苦菜,那灰灰菜給吃淘了,再也不思謀吃它們了。母親可能沒有多想過:在那些日子里,是父親母親拔回家的那苦菜那灰灰菜,南山坡上采回的一捧又一捧奶瓜瓜,讓她的兒子吃飽長大的,那都是救命的寶貝東西。母親不一定會說出,但她一定知道,她的兒子從發(fā)膚到髓血已經(jīng)被這些草根寶物深深地浸潤,她的兒子呼出的氣息都是灰灰菜味,苦萊味。南山上一年四季,漫山遍野的茅草的顏色,就是兒子如今須發(fā)的顏色,南山上四季里純香的雜草味,便是他熟悉的兒子身上的體味。母親知道,作者也深知,他們都是一身的土氣,一身的本色,一身的百草味,一身樸實真誠的人格魅力味。

年老體衰的父親,和那些曾經(jīng)蔥郁的草木,曾經(jīng)健碩無比的牛馬騾驢,曾經(jīng)可以洗衣淘米、飲牛飲羊的清清河水究竟是怎么沒有了的?它們是否也像某一年,盛行季風帶的雨水中悄然復生的“翻車車兒”呢?相片上面容慈祥又安詳?shù)睦细赣H,是否還會靜靜地踱回到那一圈低矮的圍墻里?思緒之末,夢醒之初。回眸遠望,黯然神傷。沒有了,沒了的終究就是沒了……

南山?jīng)]有了,河水沒有了,咆哮的洪水也沒有了。沒有了山,蔭木與鳥獸何棲?沒有了河水,魚兒何居?沒有了洪水,哪里會有自山澗翻滾而下的大小石頭塊?眼中所見的,筆下所寫的是家鄉(xiāng)的現(xiàn)狀,而作者深深思考的一定是,高速時代的生態(tài)惡化問題。萬物不可無本,不可無源,我們的日子,我們的思想,我們的文字也斷不可失去根源。

失去了南山和許多與南山不可分割的東西,可作者自己心中的南山還在,這南山就在村后那一堵古老的土墻下,就在家鄉(xiāng)的老屋后,就在母親固執(zhí)絕決的死守中,就在逆溯的長長舊夢里。它們似已遠離,卻又恍惚間浮現(xiàn)眼前,它們沒有老去,依然靜好。依依的送別中,終歸還有無窮無盡的輪回和萌新。那片黃土地,儼然已經(jīng)聽到又一輪的生命之潮,在醞釀,即將涌起。

在母親喜上眉梢的迎來與目送之間,作者真的在老屋旁建起一處悠然見南山的所在。紅色磚墻之外,圍起兩處柵欄和籬笆。那個南山,就在這簡陋不堪的籬笆中。母親看不到這個南山,只說是多種些茄子蘿卜,兒子壞笑著說:咱也能再種一點菊花。母親歪了歪頭,也笑了,少了牙的嘴角越發(fā)地癟下去?!班?,嗯,種菊花,種點菊花”。此時的母親更像是一朵晚秋濃霜之后的銀絲菊,燦爛從容又堅勁。此時的母親,不也正是兒子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一座南山嗎?南山處處在,南山永遠在的。

常說文如其人,用在作家侯建臣這里恰如其分。侯建臣筆下的文字一貫普通墩實,罕見高大和華麗,節(jié)奏不慌不忙沉穩(wěn)從容,文篇樸實深情,潤物無聲,極有滲透力。這也正如作者其人:身材墩實有重量,相貌算不上很帥卻耐看,皮膚古銅有光澤,臂膀強壯有膂力。對此,熟悉作者的朋友們應該無甚異議,不過,這只能算是形與神之間的吻合。還有神與神之間的契合,作者并不魁梧的身軀,始終彌漫著低調(diào),謙和,細膩和淡淡的幽默,甚至還有一點點指東打西的禪意。而作者的言談舉止,在輕輕柔柔之間卻張揚出睿智,從容,堅韌和剛毅。這一切在《南山非山》一文,以及他的《邊走邊哼》《亂燉》等文集的作品中都得可見一斑。

讀者閱文則入景,入景則體驗百味,讀后則回味和思量無窮,這應該也是作者侯建臣先生為文所期待的效果吧。

無力作評,所感隨筆。南山不是山,心中有南山。所有遠離故土的游子無法挽留、唯余夢境中的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