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2021年第5期|楊曉升:陰差陽錯(節(jié)選)
楊曉升,廣東省揭陽市人。北京文學月刊社社長兼執(zhí)行主編,編審,曾獲國家新聞出版總署評選的“全國新聞出版行業(yè)領軍人才”稱號;中國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著有《中國魂告急——拜金潮襲擊共和國》《告警——中國科技的危機和挑戰(zhàn)》《中國教育,還等什么》《六月風暴——拷問中國教育》等長篇報告文學,出版中短篇小說集《身不由己》《日出日落》《尋找葉麗雅》和散文隨筆集《人生的級別》,其《只有一個孩子——中國獨生子女意外傷害悲情報告》獲二〇〇四年度“正泰杯中國報告文學獎”和第三屆徐遲報告文學獎,《21世紀,巨龍靠什么騰飛——中國科技憂思錄》獲“新中國六十周年全國優(yōu)秀中短篇報告文學獎”,《失獨,中國家庭之痛》獲首屆浩然文學獎。中篇小說《龍頭香》獲第二屆“禧福祥杯《小說選刊》最受讀者歡迎小說獎”。
陰差陽錯(節(jié)選)
楊曉升
如果不是因為劉星生病,有些真相也許永遠不會被揭開。
中秋節(jié)剛過,第二天劉星腹部突發(fā)劇痛,到醫(yī)院查出肝癌并伴門靜脈癌栓。當時劉星的病情已經(jīng)非常嚴重,醫(yī)生說必須趕緊肝移植才能保命。作為媽媽,愛子心切的林書琴沒有一點猶豫:把我的肝給兒子!同樣愛子心切的父親劉大山也挺身而出:你算了,我是男子漢,該我的肝給兒子!當著醫(yī)生的面,夫妻倆爭執(zhí)不下,讓在場的醫(yī)生和周圍的人無不動容。
肝移植需要驗血匹配,在醫(yī)生的建議下,劉星的母親林書琴和父親劉大山雙雙都抽了血,醫(yī)生的意見是你們夫婦倆別爭了,先驗血,誰的血型匹配誰給兒子獻肝,沒想到命運再次和他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林書琴
真是撞上鬼了,這么倒霉的事怎么會落到我們家頭上?
那天是中秋節(jié),萬家團圓的日子。兒子劉星和兒媳許瑩在家里吃完晚飯,與他爸爸喝了瓶茅臺,之后一家四口還在一起喝了茶吃了月餅,兒子兒媳便啟身告辭,雙雙要回許瑩的娘家去。許瑩的父母居住在我們鄰縣的安鄉(xiāng)縣城,距離我們家所在的漢壽縣城開車也就是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劉星是我們家的獨生子,許瑩是他們娘家的獨生女,獨生子與獨生女結婚成家,雙方的父母都是平等的,不能厚此薄彼,都必須照顧到,沒辦法就只好婆家娘家兩頭跑。兒子和兒媳都在常德市上班,常德市管轄著我們家和親家所在的漢壽和安鄉(xiāng)兩個縣,常德市里有一處兒子和兒媳獨居的房子,是他們結婚時按揭、雙方父母出資幫助首付購買的。平日里,他們小兩口上班都住在常德市里,每逢周末是從市里到縣里兩頭跑,每周一換,一周跑婆家漢壽,另一周跑娘家安鄉(xiāng),逢年過節(jié)則是來回跑場,蠻辛苦的,可有啥辦法呢,誰叫他們都是家里的獨子獨女?想當初我們也不愿只生一個,可我和他爸是公職人員,我是保健醫(yī)生他爸是公務員,想留住公職就無法多生,誰料到時過境遷,現(xiàn)在放開二胎了,年輕的夫婦可以多生一個甚至可以生三胎了。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只怪我們這一代父母生不逢時。唉,說這個已經(jīng)毫無意義,誰讓我們倒霉趕上“只生一個好”的年代呢?
還回到我兒子劉星生病這事上吧。中秋節(jié)那天晚飯后,兒子陪兒媳離開我們開車到了安鄉(xiāng)縣城的娘家,在娘家陪伴娘家父母賞月過中秋,晚上在他們家住下了。我本以為這是他們一個花好月圓的夜晚,誰料到了后半夜,我床頭柜上的手機突然叫魂一般狂響起來,夢中被驚醒的我心驚肉跳,趕緊抓起手機一看,發(fā)現(xiàn)是兒媳許瑩。我問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兒媳許瑩說劉星的背疼得睡不著覺,問我有什么辦法能夠緩解。我說家里有止痛片么,如果沒有快到附近藥店買點,實在沒有止痛片也可先用熱水和毛巾敷一敷試試。許瑩說好吧那我們先試試看。之后我再沒有接到他們來電話,我以為兒子沒啥大問題,便又迷迷糊糊睡著了。第二天我因為到單位參加值班,偏逢上級領導將要到我們單位檢查工作,忙得不可開交,沒再打電話過問兒子。再說兒子平時雖然忙,但身體正常,能吃能睡能喝能玩,從未聽他說過哪兒不舒服,甚至連感冒發(fā)燒都很少出現(xiàn),何況年紀輕輕的能有什么事呢?所以,我也就沒太當回事。不料到了第四天,兒媳許瑩又來電話,聲音急促而且?guī)е耷唬_口一句“媽呀……”,便抽噎起來,我心一緊一遍遍催問怎么了怎么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許瑩你快說呀!電話那頭還是只傳過來哽噎的聲音。我扯起聲音繼續(xù)催,電話那頭便傳來許瑩的哭腔:“媽呀,劉星他……他……他在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他患的是……是肝癌……嗚嗚……”我一聽腦袋“嗡——”的一聲,只感覺渾身的血直往上涌,腦袋似乎快要被炸開了。內心也在一遍遍否定: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一邊否定一邊在電話里安慰許瑩,讓她先別急先別急,大概率可能是醫(yī)生誤診了??墒欠旁谙码娫挘倚膩y如麻,再也無法安心上班了,遂給領導打了電話說了情況,同時跟丈夫劉大山通了電話,兩人開車直奔劉星就診的安鄉(xiāng)縣人民醫(yī)院,了解情況后又拉起劉星和許瑩,一家四口開車直奔常德市第一人民醫(yī)院。丈夫劉大山在路上一邊找關系聯(lián)系常德市人民醫(yī)院的值班大夫,希望能盡快為兒子做復查。常德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是三甲醫(yī)院,醫(yī)院硬件和醫(yī)生水平與縣里的人民醫(yī)院根本不在一個檔次,我們希望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的復查能否決縣醫(yī)院的診斷結果。然而,經(jīng)過兩天的等待,復查的結果再一次擊碎了我們美好的愿望,我的心在不停流血!
流血亦無法阻止悲傷,更無法改變兒子確診的殘酷現(xiàn)實。我只有這么一個孩子,面對現(xiàn)實我絕不能倒下,必須竭盡全力,哪怕砸鍋賣鐵也要挽救兒子的生命。醫(yī)生告訴我,劉星的肝癌并伴門靜脈癌栓,已經(jīng)到了晚期,病情非常嚴重,正常情況他這種病情的患者生命至多只能維持三個月,要想延長并維持兒子的生命,目前唯一的辦法只能進行肝臟移植,但這種移植需要血型匹配,手術才能進行。我聽了毫不猶豫對主治醫(yī)生說,這個我懂,我是機關里的保健醫(yī)生,我是兒子的母親,把我的肝移植給兒子吧,越快越好。不料我的丈夫劉大山卻阻止了我,說要移植也輪不到你,應該是我,醫(yī)生移植我的吧,請盡快把我的肝臟移植給我兒子,快救救我們兒子!我聽罷攔住了丈夫:得了吧你,怎么能是你?丈夫說我是男子漢大丈夫,天塌下來該我先頂上,當初我說過的話你怎么忘記了?丈夫這話像一股暖流,剎時從我的內心深處掠過,忽然記起這話是當初我倆戀愛確定終身時他說過的,也正是憑這句話他徹底打動了我,讓我成了他感情的俘虜。眼下恰恰正是救治兒子的危難時刻,他果真挺身而出,讓我感動不已,我內心一熱,感到自己的眼眶瞬間有熱流涌出……
劉大山
兒子劉星遭遇厄運、被診斷出肝癌并伴門靜脈癌栓,已經(jīng)到了晚期,我萬萬沒有料到!他這么年輕,打小都是我和他媽媽一起帶大的,平日里生龍活虎,能說能笑能吃能喝能玩,怎么就偏偏患癌癥了?不應該呀!要患也該是我們這些棺材已經(jīng)埋了半截的大人呀,老天爺真是不開恩,真太作孽了!
自打被診斷出癌癥,兒子被病痛折磨得吃不好飯睡不好覺,眼看著日漸消瘦,沒幾天便像被嚴霜酷雪打蔫的瓜苗,看著都讓我心疼。他媽媽林書琴更是連續(xù)好幾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原本樂觀開朗的她仿佛一夜之間丟了魂,沒幾天也消瘦得變了人樣,整個兒看上去都不對了。我擔心她的身體,也擔心她整天精神恍惚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讓她索性請假不上班。不上班的她每天都往兒子住的市第一人民醫(yī)院跑,后來她索性在醫(yī)院住下來,與兒媳許瑩輪流陪護。
為了救治兒子,妻子幾乎命都豁出去了,眼下救治兒子唯一的辦法就是進行肝移植,妻子毫不猶豫要為兒子捐肝,我能眼睜睜看著她要捐肝卻無動于衷嗎?當然不能!想當初我經(jīng)人介紹與她認識并戀愛,她有些勉強,據(jù)說她的父母也不大樂意。這也難怪,那時候林書琴是醫(yī)科大學畢業(yè)生,已經(jīng)在我們家鄉(xiāng)漢壽縣政府機關當保健醫(yī)生,工作輕松,收入不少,人長得又漂亮,而我是軍人。那時候我還在部隊,雖然級別已經(jīng)是副團,卻駐守在千里迢迢的西藏中印邊境,雖然待遇不低,但條件艱苦,與印度邊防軍還時有摩擦,說不定哪天會與對方打仗,會為國捐軀??晌覍λ且灰婄娗椋沂腔丶姨接H即將返回部隊時經(jīng)人介紹與林書琴見面的,時間的關系我們只見了一面,但是僅這一面我便身心搖曳,腦子里被她的音容笑貌徹底占據(jù)了,趕趕不走,抹抹不掉。回到部隊腦海里全是林書琴,折騰得晚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覺,我暗暗發(fā)誓此生非林書琴不娶。于是,我一遍遍給她發(fā)短信,講我在西藏中印邊境的趣聞軼事,講我對她的印象如何如何好,并告訴她我已經(jīng)到了轉業(yè)年限,按照我的條件我將轉業(yè)到省城長沙的政府機關工作,如果你林書琴同意與我確定戀愛關系,明年我就選擇轉業(yè)到咱們漢壽縣城里來,不去長沙了。
我每天短信的輪番進攻一定程度打動了林書琴,但她回短信說你也太急了吧,咱們剛剛見了一面你就如此表白,我還不大了解你,你也不大了解我,你這樣表白不覺得有些草率嗎?我立馬回復短信,承認我是有些草率,但我確實對你林書琴印象極好,我是喜之切,愛之深,生怕錯過了。我還說,假若你對我印象尚可,那我以后利用探親機會咱們多見面多接觸,讓你多了解我如何?我這個建議林書琴竟然同意了,這讓我喜不自禁。次年我回家探親,主動約林書琴。每次約會我都提前到約定地點等她,每次見面分手我都要打車親自送她回家。不僅如此,我每次聊部隊的趣事,西藏高原的風光,中印邊境的見聞,聊艱苦環(huán)境下戰(zhàn)友們的堅守與付出、邊防軍人的職責與奉獻,都深深地吸引著她,因為我發(fā)現(xiàn)她每每聽我的講述,她都聽得很認真,美麗的眼睛默默地凝視著我,時不時點頭,時不時帶著微笑,眼里傳遞出肯定、贊許甚至羨慕。這時候我也感覺到她的感情像正在不斷加熱的水,逐漸升溫了。一次,我趁熱打鐵,婉轉問她:我要是轉業(yè)不去省城長沙,而選擇回到咱們漢壽縣城工作,你會同意么?她瞥我一眼,臉頰飛起紅暈,而后莞爾一笑:不去長沙回漢壽縣城,那你不覺得虧么?我直視她:如果你同意,我就不覺得虧。她避開我的目光,低著頭吮吸著我給她買的奶茶,臉頰飛起片片紅霞,這時候的她顯得更美了,讓我不由得春心蕩漾。沉默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笑著反問我:你不愧是軍人,談戀愛也這么大膽。我問你:你們軍人除了膽子大,還有什么?她頓了一下,抿了抿嘴,低著頭吮著奶茶,繼續(xù)說:我是說,你除了膽子大還有什么,你能給我什么?我一聽樂了。我說:膽子大是軍人應有的基本素質,膽子大總比膽子小更有男子漢氣質吧?膽子大意味著責任與擔當,意味著危難時刻要挺身而出、沖鋒在前。我是軍人,轉業(yè)回到縣城政府機關工作,不求大富大貴、飛黃騰達,只求能有一份穩(wěn)定滿意的工作,為父母盡孝的同時,為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遮風擋雨,給妻子和孩子一個安寧溫暖的家。我還說,我以為真正的愛情和婚姻,不僅雙方要能同甘,還要能共苦,尤其是男人更應該像軍人一樣,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我的這番話顯然說到了林書琴心坎里了,她雖然沒有明確表態(tài),卻久久地凝視著我,眼里含情脈脈,頻頻發(fā)電,傳遞著愛意,我像喝了一杯美酒,心剎時醉了……
劉 星
真他媽的,這么狗血的事怎么撞到我頭上?
我剛剛三十歲,結婚還不到半年,女人還沒有享受夠,也還未當上孩子他爸呢我他媽招誰惹誰了,怎么就得了這千不該萬不該得的癌癥?莫非我前生前世作惡了,這輩子命中注定要遭報應?不可能,絕不可能!我爸我媽,我爺爺我奶奶,我的祖祖輩輩個個都是共和國普通百姓、一等公民,從來就循規(guī)蹈矩、善良正直,天地良心,我前世也絕不可能做了對不起祖宗的事,老天爺這回肯定瞎了眼看錯人了,怎么可能狠心讓我無辜受冤?可是,醫(yī)院的診斷書卻是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寫著“肝癌”二字,我真他媽太倒霉啦!
中秋節(jié)當晚我和妻子許瑩在娘家陪岳父母賞月吃月餅,正心情愉快享受著親人團圓的美好時光呢,晚上剛剛上床睡覺,后背便隱隱約約有疼痛感。我沒太理會,強迫自己繼續(xù)睡覺,記得迷迷糊糊剛剛睡著,后背便又一陣陣抽痛,而且越來越厲害,根本無法入睡。我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痛出聲,可妻子還是被我忍耐不住的唉嘆聲驚醒了,她見我疼痛難忍,一邊起身幫助我摩挲后背,一邊抓起手機給我媽打電話求助,問我媽有啥辦法可以緩解我后背的疼痛。由于家里沒找到止痛片,妻子便急忙到衛(wèi)生間接熱水拿毛巾,為我的后背做熱敷,岳父聞訊也跑到樓下附近的24小時藥店購買止痛片。后背敷也敷了,止痛片吃也吃了,雖然稍有緩解,疼痛卻未能徹底解除。為了不影響妻子和岳父母睡覺,我只能謊稱疼痛減輕了,卻一直強忍著,咬緊牙關挨到第二天早晨。天一亮我就叫醒妻子,告訴她我無論如何得到醫(yī)院檢查,看看身體到底出了什么情況。妻子二話沒說扶我起來,我們急急忙忙穿衣洗漱,正準備出發(fā),岳母卻說人家醫(yī)院八點才上班呢,現(xiàn)在還不到七點,不如等吃完早飯再去。妻子說劉星疼成這個樣子怎么可能吃得下,再說我們得早點去人民醫(yī)院排隊掛號,實在不行我掛急診號,反正現(xiàn)在就得走。妻子的果決讓我內心頓生暖意,心想患難之際見真情。我與妻子許瑩是在參加常德市的一次職工業(yè)余歌詠比賽時結識的,我平時喜歡唱歌,許瑩也喜歡唱歌,那次我們都代表各自的公司參賽。我從事醫(yī)療機械銷售,許瑩則在一家科技開發(fā)公司人力資源部任職。那一次,我上臺參賽的歌曲是劉德華的《天意》,許瑩唱的是王菲的《人間》。巧的是,那次比賽我的座位緊挨著許瑩的座位,雖然那次我倆最終都沒有獲獎,但是,這次的相遇卻成了我倆交往的開始,后來我倆時常約會,再后來她便成了我的妻子。
我結婚才僅僅半年,我倆還沒有享受夠甜蜜的夫妻生活呢,我怎么就遭此劫難、患了絕癥,到底什么原因?打破腦殼我真的都想不明白呀!我上學時是學醫(yī)的,診斷結果家人不能瞞著我,也不可能瞞住我。我都直截了當問醫(yī)生了,還告訴醫(yī)生說我自己是學醫(yī)的,你們不用瞞著我,我能冷靜對待。醫(yī)生見我如此執(zhí)著,只得如實告訴我,說我這病已經(jīng)到了晚期,樂觀估計我最多也只能活三個月,唯一能救命的治療辦法也只能做肝移植,可肝移植需要有能夠匹配的血型,我是獨生子,我只能靠自己的父母對吧?可讓自己的父母給我移植肝臟,那不把父母身體給毀了嗎,我怎么能夠忍心?真要那樣,我豈不是成了千夫所指的不孝之子?不能啊,千萬不能!真要那樣,我不如死了算??晌沂歉改傅莫毶樱乙媸撬懒?,將來誰來為我爸我媽盡孝,他們老了誰來為他們養(yǎng)老送終?
老天爺,你可不能作孽啊,你開開恩想想辦法救我吧,我還年輕,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呀!
林書琴
又一個晴天霹靂!
我和丈夫劉大山驗血的結果顯示:我是A型血,劉大山也是A型血,而我兒子劉星是AB型。醫(yī)生進一步讓我們做了DNA鑒定,結果顯示,“不支持林書琴是劉星的生物學母親”,也“不支持劉大山是劉星的生物學父親”,也就是說,我們辛辛苦苦養(yǎng)育了三十年的劉星竟然不是我們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吧?。?/p>
面對鑒定結果,我第一時間和第一個反應是抵觸、否定、拒絕,我對醫(yī)生嚷嚷起來:大夫你有沒有搞錯啊,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是不是鑒定儀器出什么問題了?那位年齡與我相仿的男大夫困惑地看著我,又看看我身邊的丈夫,反過來問我:要不要重新做一次DNA鑒定,或者你們到其他醫(yī)院去再做一次鑒定?他這一問,像拋過來的一團大棉球,一下子把的我嘴給堵住了。且不說重做一次DNA親子鑒定需要多花一千多塊錢,常德市第一人民醫(yī)院已經(jīng)是我們市里最好的醫(yī)院,也是唯一的三甲醫(yī)院,其他縣級醫(yī)院沒法同這所三甲醫(yī)院比,跑到數(shù)百公里外的長沙找省人民醫(yī)院復查,則遠水解不了近火,眼下救兒子的事迫在眉睫,怎么可能為親子鑒定的事反復折騰耽誤兒子的醫(yī)治時間?何況如果折騰來折騰去,最終仍認定我和劉大山與兒子劉星的血型仍不匹配可怎么辦?
我一下急得直掉淚,內心在汩汩流血??捎惺裁崔k法呢?丈夫見狀遞過來紙巾,拍著我的臂膀一再安慰我。說書琴別哭了,哭解決不了問題,咱們還是聽大夫的吧。他一邊說一邊向大夫道歉,說大夫實在對不起,我們一家從未遭受如此大的打擊,眼下又心急火燎想救兒子。本來我們都以為給兒子獻肝做肝移植就可以了,可現(xiàn)在又做不了肝移植,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呢?大夫您快幫我們想想辦法吧,我們聽您的。
那位主治醫(yī)生聽罷,同情地看看劉大山,又看了看我,說:你兒子病情如此嚴重,你們以為做醫(yī)生的不急,就你們家長急,這怎么可能?現(xiàn)在肝移植手術暫時做不了,只好不做了。我們只能按常規(guī)治療方法,用化療、靶向藥和其他輔助方法,盡可能控制癌細胞繼續(xù)擴散,盡可能減少患者的疼痛,至于肝移植手術,需要盡快想辦法找到合適的肝源。其實最好能找到孩子的親生父母,這是唯一的捷徑,也是唯一最可靠的辦法。理智告訴我們,醫(yī)生說得對,他是站在我們的角度在尋找解決辦法,為我們出主意??蒁NA鑒定結果顯示劉星并非我和劉大山的親生兒子,那到底誰是劉星的親生父母,他的親生父母到底在哪里呢?
……
本文節(jié)選自2021年第5期《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