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文學》漢文版2021年第12期|蔡測海:紀念格村的一顆牙齒(節(jié)選)
蔡測海,土家族,湘西人。畢業(yè)于北京大學中文系,當代小說家。中國作協(xié)全委會委員,湖南省作協(xié)名譽主席。著有小說集《母船》《今天的太陽》《穿過死亡的黑洞》等,長篇小說代表作有《地方》、三川半三部曲等,近千萬字。作品入《當代文學大系》。曾獲1982年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第一、二、三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等多種獎項。部分作品譯為英文、法文、俄文、日文等語種。
紀念格村的一顆牙齒(節(jié)選)
◎蔡測海(土家族)
在格村,人會活很久,然后安排一場病,講一些故事,只言片語,有些落在枕頭上,有些落在床邊,有些在格村打轉,有些在路上游走,像游蕩的魂魄。
格村的日子很長,人活得久。一大早,我選了一個地方,就是路邊的那塊石頭,陽面光滑,陰面長滿青苔。我坐在石頭上,打量老寨時間的長度。太陽光芒萬丈,石頭下面的青苔生長緩慢。亥,表姨,長發(fā)浸入河水,像植滿一河水藻。亥直起身子,頭發(fā)把魚拖出水面。哪怕流水剪斷她的發(fā)梢,老寨的日子也不會變短。
亥微笑一下,我身下的石頭動了一下,像一只千年山龜在行動。微笑在河里,一個很長的微笑。我在這處石頭,正是日出和日落的中間位置,格村最好的地方。雞鳴狗吠的聲音經(jīng)過這里,回音也經(jīng)過這里,幾百種聲音經(jīng)過這里,人和石頭就很安靜。人就是石頭的眼睛和呼吸,石頭是人的耳朵和心跳。要我的耳朵是一塊石頭,就不會被表姨亥咬穿。在月亮底下捉迷藏,我很快找到她。她的臉和眼睛,在月光里很亮,我看見了。這不怪我,一顆紅了的櫻桃是很容易被看見的。她說,過來,我給你講句話,她咬了我的耳朵。她正在換牙,掉了一顆牙齒。她在衣服上擦凈牙血,把一枚牙齒給我,算上賠了我的耳朵。其實,耳朵沒缺,跟沒咬過一樣。一個人總是看不到自己的耳朵,它可以完美無缺,保留到最后。我是從那只被咬過的耳朵開始長大的。山中雷劈樹,雷擊過后,長出新芽,往上躥得高。
耳朵發(fā)燒,是有人念叨??赡苁呛f。這個胡說,很確定一直伴隨我的耳朵。我有摸耳朵的習慣,讓它發(fā)燒,然后生出胡思亂想。如果,格村要打量來來去去的太陽和人,選一個地方,就選一只耳朵。
我在路邊的石頭上待了幾年,過路的人丟下桃核李核,也都發(fā)芽長成樹。我倚著一片耳朵,長大不少。路邊花開,和蜜蜂蝴蝶成為朋友,它們,也有三五只,飛舞圍繞,當我是石頭上的花朵。為了記住蜂蝶,我得出數(shù)字和簡單的四則運算,這簡直同前人的九章算術有一比。一只,幾只,一群。
我長大了。格村木樓傾斜。太陽在東邊,木樓在西邊。太陽在西邊,木樓又挪到東邊。受影子拖累,屋會傾斜。數(shù)一遍,十二幢屋。一半茅屋,一半瓦屋。六個和六個。茅屋和瓦屋,各有肚腸和風骨。屋是有肚腸和風骨的。屋就是風中之骨,莫非是風中之物?茅屋里有陳年老酒,有臘肉,瓦屋里有的,茅屋里也有。裝水的瓷缸,喂貓狗的瓷碗,至少也是宋朝的。屋頂是一層茅草一層黃泥,長滿青苔,屋基壞了屋頂也不會壞。瓦屋里會多幾本老書和幾筆新字。老書是族譜,新字是楹聯(lián)。格村有多少人家,就有多少只狗。白狗,黑狗,黃狗,花狗,麻狗,長毛狗和四眼狗,它們集體統(tǒng)一的名字叫中華田園犬。它們守格村和青花瓷的狗食盆。如果主人不在,這些狗好像成為主人,雞鴨鵝,豬牛羊,歸它們看管。它們自己也會撕咬,咬出血來。不管什么毛色的狗,血都是紅色的。如果有入侵者,它們會一齊吼叫。文物販子、盜賊、野獸,不敢進村。格村沒有蚊子,它們怕狗身上的一種氣味。狗給格村的好處,我一樣也做不到。我在路邊的石頭上看了多久,也想了多久,格村沒有狗,會成什么樣子?沒有這塊石頭,我要在哪里?
那些狗叫得最兇的時候,是格村來了媒人。那些媒人,有時隔天來一次,有時天天來,有時一天來幾次。那時候,表姨亥已長成一個妖精。一棵樹長成妖精要八百年,一根藤長成妖精要一千年。狐貍和癩蛤蟆長成妖精,也要年壽。表姨亥長成女妖,十八歲。說她是妖精,是她漂亮,聰明,迷人。媒人說,格村水好,姑娘長得好。格村水再好,也沒長出第二個妖精。
一位瞎眼的媒人,被石頭碰了一下。她在我頭上拍了一巴掌。她把我當成石頭,罵一句,石頭不長眼,碰一個瞎子。說媒的人,全是女人。她們經(jīng)過路邊,沒一個看見我。瞎子和不是瞎子。做媒的都是嫁過人的。她們罵過媒人。該死的媒人??鞓妨R,不快樂也罵。這些嫁過人也罵過媒人的女人,做話活兒就像做針線活兒,好看又好聽。格村狗多勢眾,媒人們的花言巧語,哄得它們直搖尾巴,雖然沒一只狗會要一個媒人。媒人進門時說,那個人有一只眼睛看不見。出門時又說一句,那個人有一只眼睛看不見。其實,那個人就是瞎子,把瞎子一雙瞎眼分成兩只說,以為有一只好眼。人有殘疾,媒人的話不會有殘疾。媒人的舌頭裝了滾珠,她們是嫁過人的女人中,最會說話的人。講話讓人動心,讓少女把身體和靈魂一起嫁出去。表姨亥,讓媒人們心花怒放,又讓媒人們無可奈何。媒人們說盡好話,最后會說一句,再好的花也會謝,再好的云霞也會散。有個媒人是經(jīng)過疫區(qū)來格村的,村里燃起松柏枝葉和茅草清疫氣,拿雄黃和大蒜水給媒人洗手洗臉,格村是無蚊村,不沾疫氣。媒人冒那么大的風險過來,一定為了表姨亥的美好生活而來,表姨亥鐵石心腸,也會感動。媒人錯過車船,走路來的。村里的狗驅走了媒人。媒人來時經(jīng)歷的厄難和風險,表姨亥跟隨過去,也一定會遭遇那些經(jīng)歷。
媒人到來,表姨亥會上一杯好茶,然后坐上織機,理五彩絲線,編織永遠也織不完的織錦?;ㄈ菰旅玻胶宇伾?,紫檀木梭子留下些香氣。那些媒人后來不為說媒,只為看表姨亥和織錦。媒人們離開的時候,會夸格村幾句,說這里的蘿卜長得好,又大又脆又甜,扯一兩個路上解渴。這樣也沒空手回去。她們還會說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一個蘿卜一個坑。從疫區(qū)來的媒人,經(jīng)過我身邊,扯了衣領,掩過口鼻,和我說話。她要我像她那樣做。我除了披在身上的風和陽光,只有一條短褲。我順手摘了片樹葉,捂住口鼻。假裝和她一樣,也是疫區(qū)來的。她說,疫區(qū)那邊陽光很好,人人穿大衣領,人人喝酒,喝茶。酒和茶葉價貴。她像要我去賣酒賣茶葉似的。我寧可在石頭上一直坐著,不去遠處。路上掉了一連串蘿卜皮。媒人的指甲長,帶了指甲專門剝蘿卜皮。她們一邊走,一邊吃蘿卜。格村的蘿卜是藥,吃著吃著,長在皮膚上的毒疣就掉下。媒人們比來的時候漂亮了,漂漂亮亮,再經(jīng)過疫區(qū),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天氣很好,人會變成杰出的人。
在石頭上久坐,我會變成一個藥師,某一天,我起身,四方行走,不去做一個媒人,去做一個游醫(yī),把蘿卜的好處,告訴疫區(qū)的人。石頭坐成醫(yī)書,去做個有用的人。
格村木屋傾斜,我參加了一次牮屋行動。男人們離開格村,還沒回來,我和村里老人、婦女、幾歲的小兒,合力牮屋。石頭支一塊木板,木板支一根檁子,頂住屋的一處,一齊用力,屋吱呀作響,形影扶正。這次牮屋行動,讓我有了些覺悟。在一塊石頭上胡思亂想,就是個坐石好閑的人。我用楠竹枝扎了個掃把,掃落葉,又用楠竹條做了個糞扒子,拾那些牲畜們的糞便。做一只屎殼郎,為格村體面。表姨亥出門,穿上繡花鞋,每處落腳,就有花開,格村成一匹織錦,一個開花的季節(jié)。山那邊的鄰居,河那邊的鄰居,所有的村落,開滿鮮花。格村也是一朵花,一朵向日葵。后來,我去遙遠的北方,北回歸線以北,回望南方,金色的向日葵,心中生出暖意。
鮮花不是花言巧語,媒人話多,沒一句打動表姨亥。媒人說,好花會殘,不早嫁人會脫發(fā),變成尼姑就難嫁人。表姨亥的頭發(fā),依然黑亮,長發(fā)齊腰。她好像是故意的。
表姨告訴我,以后要注意,別坐那塊石頭,石頭下面有條蛇。我當然知道,石頭下邊有一條青蛇出入,竹葉青,我們叫青竹飚,風一樣快,有毒。它咬人,人會喪失意識,昏睡而死。在一些沒廢除死刑的國家,這蛇毒比較人道。我第一次見這條蛇的時候,它吐出信子,是試探,也是猶疑。我就對它唱歌:
太陽出來啰吔
上山崗啰啰
挑著扁擔郎郎車貫車
喜洋洋啰——啰啰
聽我唱歌,那條蛇就跳起舞來,立起半條蛇身,左右搖擺。蛇是冷血,它會跳舞,我也會警惕。要是它的舞蹈是一種示威,是一種攻擊信號呢?村里的狗,對那條蛇有幾次圍攻,那條蛇再也沒出現(xiàn)過。
那一年,果子很甜。秋月梨,橙子,吃起來像咬冰糖。天旱,雨水少。老桂木匠很老了,不再出遠門做手藝,手癢的時候,就幫村里人家修理用殘的家具,哪怕是修理一只鍋蓋,好歹也算一次手藝。他老了的手藝,是看云。天上現(xiàn)鯉魚鱗,不會下雨,久旱。好手藝看云,很準。果樹剛掛果,雀蛋大,天不下雨。奶孩子的二嫂對五嫂說,等男人回來,就會下雨。兩個不知愁的女人,把天旱當成玩笑。好幾天沒水洗澡,心情一點沒變壞。前幾天洗過一次澡,二嫂拿一盆洗澡水去喂牛,被孩子絆腳,一盆洗澡水全潑了,還好,全潑在蘿卜地里,蘿卜葉長得旺。二嫂對五嫂說,我這個人,就是運氣好。
天干草枯,山坡顯出一群黑乎乎的石頭,這些老石頭渴得冒煙。小河也干涸了,表姨亥一個多月沒下河洗頭發(fā)。老桂木匠講過,格村人是因為這條河才來定居的,它成了一河沙子。河里沒一條魚,它們在河水消失之前逃走了。
表姨亥摸了摸我坐過的石頭。這石頭在出汗,表姨亥說。這塊石頭果然在出汗,陽面汗少,陰面汗多。我們認為,這石頭底下,不太深的地方,會有泉水。我挖下幾尺深坑,鋤頭像叩擊壇子,下邊有水響。再挖,有一股泉水涌出,水桶那么大的一股泉水。表姨亥把我趕走,叫來村里的女人,她們要好好洗個澡。
家家戶戶把水缸裝滿,又去澆菜地和果園。天旱過去,河里漲水,一半是渾水,一半是清水,有了一條耐旱的河,這里成了河的源頭。那些魚不再逃離。它們是從干旱那邊游過來的。所有經(jīng)歷旱季的生靈,后來都是鄰居。一場干旱,有水到來,我才明白,哭嫁歌是怎么回事。那唱歌一樣的哭,哭爹娘,哭姐妹,哭左鄰右舍,哭山前山后的樹,哭坡坡坎坎,哭幾多的流云和星月。這都不是架式和儀式,是歌哭告別。嫁,就是一個女人離開家,去另一個家。歌唱或者大哭,瓦屋還是茅屋,坡地還是坪壩,路遠路近,雨季和旱季都會到來。
我問表姨亥,媒人們都對她講了些什么?表姨亥說,她們什么也沒講,只講她們自己嫁人的故事。她們長得美麗,嫁得也很美麗。她們給你講的某個男人,不會是她們自己的男人,聽起來是她們自己想嫁的某一個男人。聽她們說些什么,我就聽到竹林里的風聲,驚動一只夜宿的鳥,翅膀撲打竹葉,鳥叫碰得風響。草叢里有紡織娘不停地叫,引出遠近蛙聲。媒人們打起瞌睡來。沒織完一只錦雞,媒人就不見了。媒人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人。
等我長到十五歲,表姨十八九歲。好像這個亥來到格村,我就跟她來到格村一樣。水是跟一條河到來的,雪是有了冬月和臘月才會落滿山崗。
五歲的時候,和表姨亥捉迷藏,她咬了我的耳朵。我回去對娘說,我長大了要娶亥。娘說,你叫她表姨呢。我說,以后再不叫她表姨了。娘嘆了口氣說,其實呢。其實呢什么,娘沒說。娘說,亥是個妖精。沒有災年,格村就沒有妖精。我說,災年多好,我不怕妖精。我跟著亥,踩她的影子,腳印在影子上做一些記號,如果不能娶亥,我就娶她的影子。
亥說話帶川音,我們學話,我們這一代格村人,全一口川音。四川話帶點喜樂,兩句川話中間有半聲笑,川話好學好懂好記。開關一句:“說是”,說話的人像要代替別人說話,講完一句,問一聲咋個?像是問自己才說過的話。我聽到的川音是這樣子,大概是方言中的方言。我們學的,也就是這樣的川話。川音像流水,流過舌頭的河床,喜樂和自由,堆個雪人,捏個泥娃娃,也會說這種語言。果子就是這樣變甜的。
表姨亥帶著她的川音來到格村,像只小貓,雪地上移動半個身子。我娘抱她進屋,在我家吃了半年紅苕南瓜,長成胖兔子。四婆婆領走她,跟她學繡花,編織錦。四婆婆一生手藝,沒嫁人。她要這個人。表姨是亥時進四婆婆家,就給表姨取名亥。四婆婆是我家親戚,祖母輩,我就叫亥表姨。下那么大的雪,我娘去菜園子,給每一棵白菜系一根稻草。這樣,每一片白菜葉就會靠緊,白菜不會凍死。我娘在雪地里看見了亥,像一棵白菜。亥是怎樣一個人來到格村,冰天雪地,她那么小。亥到四婆婆家長到六七歲,沒人來認領。四婆婆對人說,亥是她的女兒,是用繡花針從花朵里挑出來的。
格村媒人來得多了,在外地的男人聽了有些急了。自己的女人,是不是被媒人捎帶走了?下雪的時候,男人們回家過年。女人們計算著年前的日子,到村外五六里的山埡口打望,見男人從坡上下來,急忙轉回屋里,殺雞煮飯,假裝沒看見男人回來。男人解下腰帶,交給女人,那是錢袋子。女人不碰錢袋子,只是打量回家的男人。錢不錢,人未變就好。年長年短,七天八天,過完年,長了力氣,又出遠門。在用力的地方,力氣值錢。
格村的孩子,差不多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這家生孩子,那家也會生孩子。像瓜果,一齊開花,一齊結果。像有誰喊著口令,那些操練會一起到來。格村的奇事,因為狗氣,沒有蚊子,因為過年,孩子同時出生。衛(wèi)生檢查和人口普查,發(fā)現(xiàn)了這兩件奇事。
格村偏遠,又太小。像一幅畫,畫完了才添上去幾筆,才有了幾幢茅屋和瓦屋。新來的地方官巡村,總是最后才想起格村。到遠處趕集市,天不亮出門,天黑回家。格村人出門,兩頭黑。到更遠處,說起是從格村來的,別人以為天外還有個人住的地方。我一直以為,太陽先照亮格村,再照亮別的什么地方。我從近處眺望遠處,就算遠處是大海,我完全看不見那里有一條魚。遠的格村,還有古代的彩陶,還有老青花瓷的狗食盆,有漢代的古柏和叫千年矮的黃楊木。河幾經(jīng)枯榮,從未改道。
格村的事物,讓我慢慢長大。長得慢沒什么不好。亥也長得慢,她的年齡,沒她的頭發(fā)長得快。當她在格村的雪地里爬行,我娘抱她進屋,她在別的什么地方失蹤,永遠地離開那一個曾經(jīng)溫暖的懷抱。人都有個親娘,吮親娘的奶汁。亥在某一天失蹤了,她在這一邊出現(xiàn)的時候,就是那一邊的失蹤孩子。她帶來的川音,是她吮奶時候的聲音,一朵花在夢里的聲音,一只果子的夢。我們學會川音,長出一樹果子。
四婆婆,是格村的祖母。我們就叫亥表姨,我們都是亥的親戚。亥是四婆婆用繡花針從花里挑出來的。四婆婆針線好,那些失蹤的花,失蹤的鳥,失蹤的蝴蝶和金甲蟲,都是四婆婆用繡花針挑出來的。老桂木匠那只失蹤的大黑貓,后來發(fā)現(xiàn),它在四婆婆的針線里。四婆婆長壽,她的針線更長壽,這樣,那些失蹤的,就不會再失蹤。
格村來人,最多的是媒人和劁豬匠,兩種不同的職業(yè),媒人的工作為生兒育女,劁豬匠的工作為豬少干蠢事,只是長膘。劁豬匠的刀是三角形的,柄連刀,全是鋼鐵,像古戰(zhàn)場的一種武器,他們進村之前,吹羊角號,像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我看見劁豬匠把一頭豬按在地上,取掉豬身里一件東西,然后拍一下豬屁股,念念有詞:三百斤三百斤。劁豬匠的咒語,讓一頭豬有了三百斤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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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jié)選自《民族文學》漢文版202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