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新疆花兒”紅
來源:天山時報 | 久久  2022年01月13日09:03

一個人的夢想從什么時候開始都不算晚。這話對于烏魯木齊市米東區(qū)長山子鎮(zhèn)馬場湖村的村民王秀芳來說,35歲才確定了自己的夢想,從一位普通農(nóng)村婦女到“花兒”唱家子(“花兒”歌手),再到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新疆花兒”代表性傳承人,這條追夢路一走就是20余年。

王秀芳性格開朗,嗓音清亮,年輕時就喜歡唱歌。1985年她從長山子鎮(zhèn)土窯子村嫁到馬場湖村后,一直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

我知道王秀芳是在2013年春天,文學期刊《古牧地》(內(nèi)刊)創(chuàng)刊時,我負責組稿,收到一組“新疆花兒”歌詞。認真讀完,我眼前一亮。再看作者簡介,署名王秀芳。一打聽才知道,她是米東區(qū)“新疆花兒”傳承人,她在農(nóng)忙之余,創(chuàng)作了幾百首歌詞。我心里好奇,她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2014年5月的一天,我驅(qū)車到王秀芳所在的馬場湖村。

眼前的這位短發(fā)婦女,上身著一件花襯衣,下身穿一條黑褲子,袖子和褲腳都挽著,估計是剛從地里回來。個頭不高的她,笑盈盈地站在路邊迎我。

推開她家紅色大門,門口一棵高大的丁香,花滿枝頭,花香撲面而來,幾分醉人。王秀芳招呼我坐在葡萄架下的凳子上喝茶。她從屋里拿出一個黑色筆記本。我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花兒歌集》”“王秀芳”。我一頁一頁地仔細翻著看,問她這是什么時候?qū)懙?。她說都是這幾年在勞動或者演出之余寫的。

拉家常,如戲臺上的帷幕被拉開,故事徐徐展開。

王秀芳的父親是20世紀50年代支邊來到新疆的,她算是“疆二代”。

我問王秀芳:“怎么喜歡上‘花兒’的。”她打開了話匣子。

這話得從1999年七一建黨節(jié)期間,王秀芳參加長山子鎮(zhèn)老黨員茶話會說起。當時王秀芳剛在之前鎮(zhèn)上的文藝會演中作為領唱,以一首《我的祖國》榮獲第二名。在座的眾多黨員中有一位叫韓生元,王秀芳清脆響亮的嗓音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里,當時他的興奮喜悅就如泉水從心里涌出來。韓生元是“新疆花兒”第一代代表性傳承人。會后他向馬場湖村黨支部書記打聽王秀芳是哪家的。一問才知道,兩人竟是一個村的,說起來還是鄰居。這一聽,韓生元就更高興了,他委托書記給王秀芳帶話,希望王秀芳能抽空跟他學“花兒”。

此時王秀芳忙著種地不說,家里還有一兒一女在上學,里里外外都忙得很,哪有空去學“花兒”。聽罷書記捎來的話,王秀芳一個勁兒地搖頭。

夏天過去,秋天來了,韓生元心里急了,又托書記給王秀芳帶話。都是一個村里的人,書記又說了話,王秀芳抹不開面子,就去了韓生元家。韓生元雙目失明,聽老伴說王秀芳來了,趕忙讓老伴給王秀芳沏“三炮臺”。韓生元開門見山地說了自己的想法。王秀芳也直截了當?shù)亟o了答復——“不喜歡,不想學?!?/p>

嘩啦啦的日子跟水一樣。不覺到2001年,長山子鎮(zhèn)再次舉辦文藝會演。馬場湖村作為“花兒”特色村,村里決定選送“花兒”參賽——結果是王秀芳和搭檔需每天按時到韓生元家里學習。這是王秀芳第一次演唱“花兒”——演唱《冰凍三尺口子開》。大概是心里沒接納“花兒”這種民間藝術,學了一周后,她覺得“花兒”難懂難學,不去學了。

讓王秀芳沒想到的是,下著鵝毛大雪的一天,韓生元在孫子的攙扶下,手提錄音機來到她家。得知她不想學后,他將《冰凍三尺口子開》演唱錄成磁帶,希望她邊聽邊學不要放棄。

王秀芳送韓生元出院子時,沒急著回屋,站在院門口,目送老人。雪依然下著。韓生元眼睛看不見,可耳朵很靈。他走到王秀芳家屋角即將轉(zhuǎn)彎時,停頓了一下,將身子微微側過來,臉也慢慢轉(zhuǎn)了一半,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老人頭上身上,這時,他的手微微一顫。這一瞬間,被王秀芳的目光捉到,她心里猛地被這一目擊中。大冷天,眼睛熱得灼人。

拿到磁帶后,擱入錄音機里播放著,王秀芳躺在沙發(fā)上,一遍一遍聽著老人演唱的“花兒”。她腦子里突然一亮,坑坑洼洼、高高低低、原本聽到就煩躁的曲調(diào)像皺布被燙平了,她再張嘴,就會了。

經(jīng)過半個月的排練,王秀芳和搭檔排演的節(jié)目榮獲第二名的好成績。此時,她才覺得“花兒”蠻好。

所有的藝術都是講究天賦的。也是上天對王秀芳的眷顧,韓生元教一首,她就會一首。沒幾個月時間,王秀芳已經(jīng)會唱二三十首“花兒”了。

有一天,韓生元對王秀芳說:“丫頭,我80歲了,一肚子的東西沒人學,等我走了只能帶到墓坑里,太可惜了。”

王秀芳腦海里閃過老人送磁帶的那一幕,再聽了這番話,她動心了。她對韓生元老人說:“韓老,我跟您學習‘花兒’?!?/p>

為了讓韓生元看到自己的誠意,2002年1月3日,王秀芳特地買了禮物到了韓生元家里。王秀芳來了,韓生元很高興。她提出要行拜師禮時,韓生元說形式就算了,愿意學就成。王秀芳給韓生元深深鞠了躬,兩人成了師徒關系。

從此,王秀芳作為韓生元的徒弟和“新疆花兒”的第四代傳承人,開始刻苦學習。

作為一名農(nóng)村婦女,種地管家是本分。

夏天干農(nóng)活,晚飯后擠出時間去學;冬天農(nóng)閑時,幾乎天天都去學。韓生元教授頗為嚴厲,一個曲調(diào)唱不對,就會讓她重唱。

起初,丈夫不理解王秀芳,村里也不乏閑言碎語。“你再學,也唱不出那個味兒?!薄昂煤梅N地?!薄?/p>

話短意長。跌跌撞撞學習了五六年“花兒”后,王秀芳也有點迷茫了。自己熱衷學習的“花兒”對生活改善沒什么好處,反倒是因為學“花兒”耽誤了不少農(nóng)活。鄰居們一心撲在發(fā)家致富上,日子越過越好,而自家的日子仍是老樣子。唱得再好聽,也不能填飽肚子。再看丈夫為了家,整日里操勞,一下子老了許多,王秀芳心里頓生愧疚,又覺得把心思放在過好日子才是正理。

如此,王秀芳有五六個月沒去韓生元家。見她不來學習,老人讓他孫子來問原因。王秀芳對師傅如實相告自己的疑慮。韓生元聽后,語氣平和:“國家富強了,就會發(fā)展文化,你學吧,這都是文化遺產(chǎn)。你本事學好了,就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回來后,王秀芳心里還是覺得這有些遙遠,自己就一個高中畢業(yè)的農(nóng)村婦女,唱得再好,還是農(nóng)民,眼瞅著兒女馬上大了,娶媳婦嫁姑娘,都要花錢,唱得好不來錢,啥事也辦不成。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米東區(qū)文化館館長焦江敲開了王秀芳家的院門。王秀芳心里一驚,她知道在米東區(qū)文化圈里,焦館長是有分量的人,他怎么登門了?疑惑歸疑惑,她熱情地將焦館長迎進屋里。

焦館長落座后,說:“聽韓生元老人說,你學習‘花兒’進步很快,我來看看你,順便跟你聊聊‘新疆花兒’?!?/p>

“‘花兒’流傳于我國西北地區(qū),由當?shù)貪h族、回族、藏族、東鄉(xiāng)族等各族群眾共創(chuàng)共享。清代時‘花兒’傳入新疆。作為百姓即興創(chuàng)作和口頭傳唱的民間歌謠,‘花兒’在本土傳播中吸收了秦腔、眉戶、新疆曲子等藝術元素,借鑒了蒙古族長調(diào)、維吾爾族音樂的快節(jié)奏,演唱中還吸收了哈薩克族阿肯彈唱的幽默等。傳唱者們結合新疆人的生活,用純真樸實、情趣盎然的方言土語形成的‘新疆花兒’,深受各族群眾喜愛……”

說著,焦館長唱了幾段“花兒”,給她講里面藝術元素的組成。她越聽越著迷,越聽越想聽,一晃兩個多小時過去了,她一下子理解了韓老師的話。作為一門民間藝術,不僅僅是學會唱這么簡單,還需要從心底里理解認可其中很深的文化內(nèi)涵。

焦館長此行讓王秀芳對學“花兒”有了更深更新的了解。

2005年12月,84歲高齡的韓生元來到王秀芳家,說:“閑時學來忙時用,現(xiàn)在政策好,‘花兒’唱家子早晚會出頭!”

王秀芳說:“師傅放心,我一定把‘花兒’唱下去?!?/p>

時代印證了韓生元的話,經(jīng)濟發(fā)展了,各級黨委、政府對民間文化更為重視了,“新疆花兒”一步步從農(nóng)家大院,走進大眾視野。

2007年,“新疆花兒”被列入第一批自治區(qū)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名錄;2008年,“新疆花兒”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名錄;2009年,韓生元成為“新疆花兒”首個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代表性傳承人……

一個接一個的好消息,讓韓生元振奮無比,也讓王秀芳堅定了為“新疆花兒”獻出畢生精力的決心。她清晰地記得,去韓老家向老人祝賀回到自己家時,難掩心中的喜悅,剛進家門,正在菜園子里澆水的丈夫看她笑吟吟的樣子,問她啥事這么高興。她說:“韓老獲得‘新疆花兒’首個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代表性傳承人認證了!”丈夫笑著說:“有一天你也會的。”她說:“別瞎說,我哪能跟韓老比,人家唱了一輩子,弟子都100多人,我差得遠呢!”

“有夢想就有可能。放心大膽去唱‘花兒’,我和娃娃們?nèi)σ愿爸С帜悖 ?/p>

聽到丈夫這么說,王秀芳眼睛一下濕潤了。想到自己跟韓老學習“花兒”,地里的農(nóng)活全是丈夫在操持,冬天還出去打工掙錢貼補家用……

丈夫見王秀芳落淚了,安慰她說:“一輩子就幾十年,能把一件事兒干好,也沒白活?!?/p>

接下來的日子里,王秀芳學習“花兒”更勤奮了。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吊嗓子。接著就是打開電視,放上買來的“花兒”光碟,邊聽邊學邊分析。光這么學不行,還得學習相關的樂理知識,她一次次向文化館的專業(yè)老師們請教。

除此之外,王秀芳也琢磨著學習秦腔、豫劇、新疆曲子、眉戶等,“新疆花兒”吸收了他們的藝術營養(yǎng),那自己得知道吸收了哪些、是如何融入的。

如此一來,王秀芳更忙了,疆內(nèi)的呼圖壁縣、昌吉市、焉耆縣、吉木薩爾縣、巴里坤縣和伊犁州等地,疆外的寧夏、青海、甘肅、陜西等地,都留下了她學習的足跡。

2009年10月14日,王秀芳的兒子結婚,我和丈夫去幫忙,遇到王秀芳的姐姐對我說:“若不是外甥結婚,可難見到秀芳了,整日里東顛西跑地見不上人,我來看她幾次,都沒見到?!蔽艺f:“王姐一心撲在‘花兒’上,她想學出個名堂,這你得支持她。”一旁的王秀芳說:“不學不知道,一學才知道,這里面學問大著呢,不是會唱幾首歌那么簡單。”

每一門藝術都是學問,學通學深都非一朝一夕。王秀芳意識到這一點,身體力行地去探索著。

日子有喜有悲。2011年1月1日晚上,韓生元在家中辭世。王秀芳跪在師傅床邊悲痛欲絕。

師傅走了,王秀芳才意識到,獨自學習“花兒”的艱辛。疑惑時無師可問的尷尬,令她坐臥不寧。當腦際閃現(xiàn)放棄的念頭時,她就想起師傅病重期間,她去看望師傅,師傅用虛弱的聲音曾問過她的話:“丫頭,中途還會變卦不?”她給師傅的回答:“我一定會把‘花兒’傳承下去?!?/p>

這不僅是給師傅的回答,也是沉甸甸的承諾。

兌現(xiàn)承諾的方式,是拿出實實在在的成績來,王秀芳比以前更加刻苦用功了。

幸運會垂青每一個有準備的人。2011年7月,王秀芳參加了在寧夏永寧舉辦的第九屆中國西部民歌(花兒)歌會,她獲得了原生態(tài)組銀獎。此后幾年,她多次在疆內(nèi)及全國“花兒”比賽中獲獎。自己的努力得到肯定和認可,王秀芳心里有了更多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2012年9月,米東區(qū)首屆新疆花兒藝術節(jié)舉辦,吸引了全國各地的“花兒”傳承人和愛好者同臺競技。王秀芳與他們切磋技藝、交流心得,彼此間架起友誼之橋。由此,王秀芳作為一名“新疆花兒”的傳承人,被更多業(yè)內(nèi)人知悉。

一天,我去王秀芳家,看到她家里各種獲獎證書和獎杯,我說:“王姐,你這幾年真是收獲滿滿呀!”王秀芳卻悶悶不樂:“我都50歲了,要把這門民間藝術傳下去,得讓更多的人來學才行呢?!蔽艺f:“這個想法好,但實現(xiàn)起來有困難?!彼f:“再難也得干,不然咋對得起韓老呢!”

2012年馬場湖村三八婦女節(jié)活動現(xiàn)場,王秀芳對參會的婦女們說:“誰家娃娃跟我學‘花兒’,一分不收,每個娃娃補助50元。”話音剛落,就有人說她傻,別人教東西都是收學費,她這兒還倒貼……

消息傳出去,第一個星期來了3個孩子,一個月后,增加到6個。每個周末下午,孩子們到王秀芳家學習“花兒”,她每月給每個孩子50元錢。她對每個孩子都耐心認真。

2013年3月,王秀芳騰出自家的一間屋子,辦起了“花兒”少兒培訓班。6個月后,學生增加到42個。這些學生中,漢族、回族、維吾爾族都有。

許多家長看到自己的孩子學習“花兒”有了成效,紛紛表示,不要王秀芳的補助,也要讓孩子繼續(xù)學習。這讓她特別感動。

在教授孩子學習中,王秀芳也積累了教學經(jīng)驗。她根據(jù)學生嗓音的不同,教授不同的曲令,讓孩子們在學習中找到更多自信。

2014年7月的一天,烏魯木齊市文聯(lián)領導一行到米東區(qū)調(diào)研,來到王秀芳家,現(xiàn)場看她給孩子們上課。領導詢問了6歲的馬天朗和11歲的古麗,孩子們都說喜歡“花兒”,還現(xiàn)場表演了“花兒”??吹竭@些后,市文聯(lián)領導說:“藝術的天空容得下每一個有夢想的人,不難看出,王老師是有夢想的人,我相信‘新疆花兒’會越來越紅。”聽了領導的話,王秀芳說:“感謝組織的關心關愛,我一定把‘新疆花兒’傳承下去。”

當年年底,在米東區(qū)文化藝術人才座談會上,王秀芳說:“孩子的可塑性強,如果能在孩子中間形成學習氛圍,那么‘花兒’的傳承就不成問題?!?/p>

王秀芳的發(fā)言引起了相關部門的重視,王秀芳被烏魯木齊市第109小學和烏魯木齊市第105中學聘為輔導教師。如此,“新疆花兒”走進了學生的興趣課堂。

后來,新疆紅梅花藝術學校聘請王秀芳為藝術老師,在學校開設“新疆花兒”興趣班,一開課就吸引了30多名學生。有一名初三學生跟她學習“新疆花兒”一年,后來考上大學,將“新疆花兒”帶到了北京,參加比賽取得了金獎。

為了讓孩子們更好地學習“花兒”,王秀芳將童謠《蒙蒙細雨抓螞蚱》改編成“花兒”。如今《蒙蒙細雨抓螞蚱》成為米東區(qū)“新疆花兒”的教學曲目之一。

王秀芳被新疆電臺請去做嘉賓,就如何傳承非遺項目“新疆花兒”,向全疆聽眾分享了自己的探索心得。這年秋天,新疆電視臺在長山子鎮(zhèn)舉辦“金穗節(jié)文藝演出”,王秀芳登臺演唱,引起反響。許多外地的人打電話來問她要個人作品光碟,也有人打電話表達想學習“新疆花兒”的意愿。這些都令她很振奮。

2014年10月17日,我早早趕到王秀芳家,因為新疆首個“花兒小院”將在王秀芳家掛牌。當眾多“花兒”學員與王秀芳歡聚一堂時,王秀芳笑得跟花兒一樣。

從此,王秀芳在她的“花兒小院”里與“花兒”愛好者們一起唱“花兒”、研究“花兒”、創(chuàng)作“花兒”,讓“花兒”越來越紅。

2015年9月,長山子鎮(zhèn)一片金黃,王秀芳家的油葵喜獲豐收,在地里忙活著的王秀芳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自治區(qū)文化和旅游廳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處打來的,告訴王秀芳被評選為“新疆花兒”自治區(qū)級代表性傳承人。聽到這個消息后,她喜極而泣。同在地里干活的丈夫不知發(fā)生了啥事,忙過來問:“秀芳啥事哭了?”她邊擦眼淚,邊說:“我是高興才哭呢。”丈夫得知原委后說:“咱家金秋是雙豐收,地里的油葵收成好,你唱‘花兒’也有了好收成。今晚,咱們喝兩杯,慶賀一下?!?/p>

有了這個身份,王秀芳更忙了,參加自治區(qū)、烏魯木齊市、米東區(qū)三級非遺項目的學習培訓,一個接一個。每一次,她都會為大家熱情演唱一段“新疆花兒”,抒發(fā)自己對美好生活的熱愛、對家鄉(xiāng)的熱愛、對祖國的熱愛。

2017年8月,中國文聯(lián)創(chuàng)聯(lián)部負責人到她的“花兒小院”參觀后,動情地說:“真沒有想到,在新疆有這樣一位非遺傳承人,為‘新疆花兒’這項民間藝術的傳承克服種種困難,做了這么多工作,令人敬佩。有了這樣的帶頭人,這門民間藝術在百姓中的生命力會越來越強?!蓖跣惴颊f:“作為‘新疆花兒’傳承人,發(fā)揚民族文化是自己的責任和義務,今后一定不遺余力地讓更多人聽到‘新疆花兒’、了解‘新疆花兒’、喜歡上‘新疆花兒’。”

“花兒小院”建立了,也常開展活動,有人就反映,大家光站著唱,形式單一,缺乏吸引力。得知這個信息后,王秀芳就開始琢磨,怎樣才能增強“新疆花兒”的觀賞性呢?

一連幾天,王秀芳都在苦思冥想中。2016年6月的一天,王秀芳接到區(qū)文化館工作人員的電話,電話里說有個“惠民演出”請她參加一下。她想既然是“惠民演出”,那就該參加,到百姓中去,藝術有生命力。她爽快答應了。

這次“惠民演出”王秀芳演唱的是她拿手傳統(tǒng)“花兒”《五哥放羊》,觀眾們很喜歡,現(xiàn)場掌聲不斷。整場演出,不僅有她的獨唱,還有歌伴舞、舞蹈、快板等多種形式的節(jié)目?;貋砗螅拖?,何不充分利用獨唱、對唱、歌伴舞、小品等形式,豐富“花兒”的表現(xiàn)形式呢?——她當時就把想法告訴了文化館負責人,得到的答復是全力支持。

王秀芳就開始在自己的學生和“新疆花兒”愛好者中挑選舞蹈隊成員。她挑選的標準只有一個,一定是人品端正真心熱愛這門民間藝術的人。2016年7月,“花兒小院”舞蹈隊成立,剛開始有6人,后來達到35人。文化館派來專業(yè)編導老師為大家編創(chuàng)“花兒”舞蹈。王秀芳也根據(jù)群眾喜聞樂見的內(nèi)容,不斷編創(chuàng)“花兒”新作品。

此時,王秀芳的原創(chuàng)能力得到了充分展示,先后創(chuàng)作出《家鄉(xiāng)美景惹人醉》《歡歌笑語飛天涯》等50多件作品,并由“花兒小院”舞蹈隊進行演出。身邊人,說身邊事,廣受歡迎。

2016年是紀念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米東區(qū)舉辦專場文藝會演。給王秀芳的演出任務是,拿出一個新編的“新疆花兒”作品參演。這可是展示“新疆花兒”的一次好機會,王秀芳從眾多學生中,挑選了本土知名歌手穆言、本土知名青年阿肯別克和6名小學生共同表演“新疆花兒”情景劇,演出很成功,贏得觀眾陣陣掌聲。

2017年,重新改名的“花兒小院”歌舞隊被納入米東區(qū)文化館免費開放團隊,進行“惠民演出”。歌舞隊里,王秀芳既是演員,也是隊長,既是創(chuàng)作員,也是場務??偸窃绯鐾須w,丈夫心疼地說:“你也50好幾的人了,悠著點!”她笑著說:“趁著現(xiàn)在能跑動,多演幾場。老百姓看得多,聽得多,才會喜歡?!?/p>

為了讓“新疆花兒”的傳播面變得更廣,她帶領隊員們積極參加各地文化交流活動,南北疆都留下了她的歌聲和他們的身影。

2018年5月8日,王秀芳入選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名單,成為繼韓生元后“新疆花兒”的第二位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代表性傳承人。

我得知這個消息后,打電話向王秀芳賀喜。她說:“師傅要是知道這個消息的話,一定會很欣慰?!蔽艺f:“你是韓老的驕傲,也是‘新疆花兒’的驕傲。”她說:“這讓我感到肩上的責任更大了?!?/p>

從此,王秀芳對創(chuàng)作更為精益求精。

2019年4月,米東區(qū)文化館為王秀芳設立工作室。

藝無止境。

2019年7月,王秀芳的舞蹈隊編排的“新疆花兒”歌舞《紅牡丹》,參加烏魯木齊市文化館舉辦的中老年藝術節(jié)選拔賽,入選決賽,最終榮獲二等獎。作為一支業(yè)余團隊,能取得這個成績,實屬不易??吹剿l(fā)的朋友圈,我為她點贊。

王秀芳還是烏魯木齊市級宣講員。2018年她參加全疆宣講培訓班,在培訓班結束時,她作為第四組的代表,表演了她結合宣講內(nèi)容自編的“花兒”,讓與會人員耳目一新,受到贊賞。從此,她利用這種形式,在烏魯木齊市七區(qū)一縣宣講了300多場次。

“2018年到米東區(qū)卡子灣片區(qū)宣講時,有一位老漢和兩位老太太,聽完宣講后,說要到我們‘花兒小院’來學習‘花兒’。還有一位萬家梁村姓范的農(nóng)民,也是聽完宣講后,到‘花兒小院’來學習‘花兒’。另外還有好幾位通過廣播——我錄制過好幾次廣播節(jié)目——聽到我唱的‘新疆花兒’后,也要來學習‘花兒’……”

對每一位前來學習的人,王秀芳都熱情接待。她說:“作為‘新疆花兒’傳承人,要把它毫無保留地傳下去。就比方說農(nóng)民有了好種子,要把它種到地里去,讓它生根發(fā)芽,茁壯成長。不能說就私藏起來,要是等到發(fā)霉了,就什么都沒有了?!▋骸彩且粯印!?/p>

2019年是王秀芳最為忙碌的一年,不是參加“惠民演出”,就是到基層宣講。11月初的一天,王秀芳演出完回到家里,準備到火爐上提茶壺時,瞬間眼前發(fā)黑,不慎摔倒,右胳膊碰到爐子上形成燒傷,丈夫發(fā)現(xiàn)后趕緊送往醫(yī)院治療。

在醫(yī)院病房我見到了王秀芳,那胳膊燒傷得沒法看,嚇得我心跳加速。她卻說:“別擔心,我能挺住。”我心想,她哪兒來這么大的忍耐力。

王秀芳還沒出院,就接到市委宣傳部的電話,說市委領導點名市春晚上王秀芳得上個節(jié)目。

這話還得從一次座談會上說起。王秀芳作為市級宣講員,參加那次座談會時,市委主要領導問她:“南湖廣場去了嗎?”她說:“參加演出時去過?!鳖I導又問:“廣場上有你的大照片,看到了嗎?”她說:“沒注意?!鳖I導說:“你唱得比說得好聽?!彼驼酒鹕韥?,大大方方地唱了《中華美德永傳頌》。領導聽了很高興,問道:“參加過烏魯木齊市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嗎?”她說:“沒有?!鳖I導轉(zhuǎn)身對相關部門說,2020年春晚要有王秀芳的節(jié)目。當時,她聽了很激動。

在醫(yī)院接到要參加春晚排練的通知,家里人都反對:胳膊傷成這樣,怎么參加排練!王秀芳卻說:“我是黨員,也是‘新疆花兒’國家級傳承人,我不僅僅代表自己,也是代表這門民間藝術登臺演出。何況這么多年,這是第一次上市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哪能錯過呢!”

節(jié)目是歌伴舞的形式,王秀芳主唱《黃花姐令》。彩排時,市委宣傳部領導看到她胳膊纏著紗布,就問她演出時胳膊行不行?她說:“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p>

2020年1月20日20時,市春晚正式開演,王秀芳和她的團隊19人登臺表演。她去掉紗布,換上演出服,清亮的歌聲回響在演播廳時,引起陣陣掌聲,演出非常圓滿。

剛參加完春晚演出,就遇到來勢洶洶的新冠疫情。王秀芳白天在村里當志愿者,為村民服務,晚上創(chuàng)作有關抗疫的“花兒”作品,并拍成微視頻進行廣泛宣傳。

我眼里,王秀芳對“花兒”創(chuàng)作總是保持濃厚的熱情和旺盛的精力。疫情形勢好轉(zhuǎn),為促進復工復產(chǎn),黨中央、國務院有序推出一系列減稅降費政策,自治區(qū)稅務局領導找到她,希望她根據(jù)政策創(chuàng)作一首“花兒”。俗話說隔行如隔山,為寫好這首“花兒”,她戴著老花鏡,在燈下徹夜學習稅法知識及新出臺的政策等,由此創(chuàng)作錄制展播的《新稅風 心服務》“花兒”,受到群眾好評。

接著,市司法局的領導又找到王秀芳,說《民法典》頒布了,需要宣傳,請她寫首“花兒”。這次她有點為難,說如此浩瀚的《民法典》濃縮到一首“花兒”歌詞里,難度太大,怕是完成不了。司法局領導說,我們給你提供相關資料,相信你能寫好?;貋砗?,她想,多形式宣傳法律知識,使法律融入日常生活、走近人民群眾,讓法治意識深入人心,也是很有意義的事,不妨試一下。人的潛能是巨大的,在壓力面前,王秀芳選擇了面對,經(jīng)過一周的醞釀創(chuàng)作改編,最終這首《忠誠為民重擔挑》的“花兒”,錄制成音頻,在多個媒體播放,收獲眾多點贊。

跟王秀芳結識后,我也喜歡上了“新疆花兒”。每年“花兒小院”匯報演出或是她主講“新疆花兒”講座時,我都會擠時間參加,越聽越喜歡,越聽越想聽。

截至2020年,王秀芳培養(yǎng)“新疆花兒”學員300多人,她創(chuàng)作出“新疆花兒”歌詞500多首,“花兒小院”歌舞隊“惠民演出”200多場次,異地交流演出近百場次。她個人參加各級各類宣講300多場次,錄制MV“新疆花兒”作品3首,參與“花兒”大型民俗劇和“花兒”電影各一部。

更令人可喜可賀的是,2020年10月,王秀芳被全國婦聯(lián)授予2019年度全國三八紅旗手榮譽稱號。

面對累累碩果,王秀芳自己都很驚訝,說:“就跟做夢似的?!蔽艺f:“這是夢想成真,是事實?!彼χf“那我要繼續(xù)做‘新疆花兒’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