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圍屋》:鄉(xiāng)土中國家族文化的式微與返照
來源:文學報 | 李學斌  2022年01月26日08:13

作為跨媒介藝術,圖畫書圖文合奏的多重表達極大拓展了童年敘事的題材廣度和意蘊深度。以暗合兒童認知、童年審美和圖文敘事的藝術形式,圖畫書呈現(xiàn)兒童視野里的自然風貌、社會世相、家族變遷與生命成長。圖畫書《圍屋》就是這樣的作品。

這是一部以童年視角表現(xiàn)社會變遷的文化繪本。

故事里,“圍屋”作為贛南、閩西一代的特殊民居,是近代江南農(nóng)耕社會文化的縮影。它所代表的農(nóng)耕社會家族文化不僅構成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基石,而且也一定程度上孕育了特定地區(qū)鄉(xiāng)土文化中的故土意識、家國情懷。從這個意義上說,《圍屋》作為文化繪本,其意義不止是文化尋根,更在于生命探源和價值塑形。這層題旨在繪本中主要通過文圖“定向擴展”意義上的雙面敘事達成。

首先是文字故事的“以點總面,探幽燭微”。

故事開篇就交代:“我的家很大很大,四四方方的,我們管它叫圍屋?!憋@然,這個“很大很大的家”在敘述主體小女孩徐家媛眼里是有雙重含義的。“圍屋”這個特殊形態(tài)的“家”就既是“小家”和“大家”的交匯、融合,同時也是家庭文化、家族文化與社會文化的遞增和綿延。而由小到大、由近而遠、由簡而繁的血脈親情意識、文化歸屬觀點、家國認同情懷則涵納其中,成為一脈相承的家庭、家族、家國文化核心構成,成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滋養(yǎng)下的童年價值觀的基本構成、內(nèi)涵要義。

既如此,那么家族文化背景下的小家利益和個體生命價值又該如何體現(xiàn)?

故事里,小家庭的現(xiàn)實意義是通過家族文化的向心力、凝聚力體現(xiàn)的。這一家族文化形式就是“眾茶”——誰家頭年添了男孩,大年初一的“眾茶”就由誰家操辦?,F(xiàn)在,就因為我有了一個弟弟,今年的“眾茶”由我家來操辦。圍繞這個聚焦點,情節(jié)漸次展開:從一大早爸爸掃院子、劈柴火,到吃過早飯,我抹桌子、搬凳子、分碗筷,到媽媽給弟弟戴上虎頭帽,給我穿上新棉襖,再到祠堂聚會,“眾茶”開始……所有這些無不展示了“圍屋”家族文化的豐盈醇厚、活色生香。顯然,在這里,“眾茶”作為家族聚會形式,其所代表的是以家庭和家族為依托的中華傳統(tǒng)農(nóng)耕文化在歷史長河中的更迭與延續(xù)。

如果“圍屋”的場景鋪排僅止于此,也不失“面”的飽滿與完整。但圖畫故事無疑是平面而簡單的,既缺少文化闡釋的廣度,也少童年表達的深度,其文本意義僅限于歷史認知與文化理解層面。而現(xiàn)實的文本亮點,就在于作家抓住了“族譜添丁”這個更具文化深意的線索,并由此探察映現(xiàn)出傳統(tǒng)家族文化敦厚而滯重、深邃也簡單、寬廣且偏狹、和諧并悖謬的多維構成和復合形態(tài)。

表面上看,小女孩徐家媛對弟弟上族譜,而自己被無視的“不公平”家譜觀念的抗拒是個體行為,是小姑娘“自我意識”初萌后的“意氣用事”,但其背后所蘊含的,卻是作家對于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繼承與創(chuàng)新、大家與小家、個體與群體等社會文化命題的深沉思索。

其次是圖畫敘事的“定點爆破,涉筆成趣”。

這一點主要集中在小女孩徐家媛的形象刻畫上。相較文字敘事在時間脈絡上的輕捷、簡約,《圍屋》中的人物敘事在空間結構上更為生動、細膩。

首先是空間背景的圖畫敘事。高墻大宅的圍屋、幽深層疊的庭院、陰冷肅穆的祠堂、喜慶熱鬧的春節(jié)、笑語盈盈的眾茶……這一切都讓剛上一年級的小女孩徐家媛不僅感受著節(jié)日特有的快樂、歡暢、欣悅,同時也體味到了自己被無視的委屈、疑惑、郁悶,甚至還有高墻圍屋、肅穆祠堂帶來的壓抑與沉重。

其次是空間場景的圖畫敘事。這主要體現(xiàn)在“眾茶”活動中,“我”的情感、情緒變化上。畫面敘事中,畫家以豐富、細膩的畫面語言,通過眼神、表情、動作,生動傳達出小女孩豐富、細膩的情感心理變化。繪本結尾處,圖畫敘事從“小家”到“大家”,由家庭到家族之于童年成長的意義已經(jīng)昭然若示——時代變遷中,傳統(tǒng)家族文化不僅養(yǎng)育了一代代孩子對家鄉(xiāng)的認同,對家庭、家族的依戀,與此同時,也催生了新生命對舊觀念、舊秩序的質(zhì)疑與排斥、想象和重構。

作品的價值也恰恰在于無論文字交代,還是圖畫敘事都既沒有突出圍屋的傳統(tǒng)家庭文化價值,也沒有夸大其保守性與消極意義,而是站在時代變遷和文化轉(zhuǎn)型的交匯點上回望并審視,在彰顯“圍屋”家族文化巍峨、深厚底蘊同時,探察其蒼涼如水的暗影和底色,由此昭示出其之于兒童認知發(fā)展和心靈成長的潛在意義。

(《圍屋》彭學軍/著,馬美慧/繪,新蕾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