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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李兆忠:張愛玲的文心與畫眼
來源:《隨筆》 | 李兆忠  2022年03月03日08:10
關鍵詞:張愛玲

張愛玲是一位以語言文字營造畫境的大畫家。

這樣說也許不夠全面。事實上,張愛玲從小喜歡涂鴉,愛好紅藍,八歲,為自己的烏托邦題材小說《快樂村》畫過插圖,將桃花源里的各種設施,如餐廳、圖書館、演武廳、巧克力店、屋頂花園盡收畫筆;中學時,給英文版《大美晚報》投過漫畫,得大洋五元;二戰(zhàn)香港陷落時,“由于戰(zhàn)爭期間特殊空氣的感應”,畫出一批風格荒誕、令自己驚嘆不已的畫作,作者甚至認為“即使以一生精力為那些雜亂重疊的人頭寫注解式的傳記,也是值得的”(《燼余錄》)。其繪畫天賦,是不容懷疑的。

值得提示的是,張愛玲沒有受過正規(guī)的美術訓練,因此如果也算是畫家,大概只能是“素人畫家”——而且,以上都發(fā)生在她雄飛文壇之前。上帝顯然更加青睞張愛玲的文才,于是,在《沉香屑·第一爐香》《沉香屑·第二爐香》雙炮連響后,張愛玲才情煥發(fā),一發(fā)而不可收,從此立足文學,筆耕不輟。繪畫,則作為一種天賦,一種獨特的視覺魅力,融入她的文脈中。

文學史家夏志清盛贊張愛玲小說創(chuàng)作意象的豐富繁復,認為“她的視覺想象,有時可以達到濟慈那樣華麗的程度”。其實,張愛玲視覺想象的獨特、奇譎,已遠超出“華麗”的范疇,比如,在《紅玫瑰與白玫瑰》里,張愛玲以紅、白玫瑰花比喻熱烈的情婦與貞潔的妻子,可謂華麗,接下來以“墻上的一抹蚊子血”與“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粘子”與“床前明月光”,比喻婚娶前后的紅玫瑰與白玫瑰,就不止華麗了,其深邃,其詭譎,堪稱奇而又奇。

再看《我看蘇青》中的一段文字??找u警報下的上海,夜深人靜,孤獨無眠,在燭光搖曳、時鐘滴答聲中,作者思緒飛揚:“文明的日子是一分一分劃分清楚的,如同十字布上挑花。十字布上挑花,我并不喜歡,繡出來的也有小狗,也有人,都是一曲一曲,一格一格,看了很不舒服。蠻荒的日子沒有鐘,只有悠悠的日以繼夜,夜以繼日,日子過得像軍窯的淡青底子上的紫暈,那倒也好。”——又是何等超拔的視覺想象,將文明與蠻荒兩種不同的時間立體化、審美化了。那是敏銳的畫眼與深邃的文心相會,電光石火,綻放出的精神火花。

確實,對于色彩、造型與裝飾,張愛玲有一種不可理喻的迷戀與本能的愛好,如她自述:“夏天房里下著簾子,龍須草席上堆著一疊舊睡衣,折得很整齊,翠綠夏布衫,青綢褲,那翠綠與青在一起有一種細細森森的美,并不一定使人發(fā)生什么聯(lián)想,只是在房間的薄暗里挖空了一塊,悄沒聲息的留出這塊地方來喜悅。我坐在一邊,無心中看到了,也高興了好一會?!彼€這樣回憶:有一次,浴室里加了防空燈罩,“青黑的燈照在浴缸面盆上,一切都冷冷的,白里發(fā)青發(fā)黑,鍍上一層新的潤滑,而且變得簡單了。從門外望去,完全像一張現(xiàn)代派的圖畫,有一種新的立體。我覺得是絕對不能夠走進去的,然而真的走進去了。仿佛做到了不可能的事,高興而又害怕”(《談音樂》)。

在色彩方面,張愛玲對失傳的中國古代“婉妙復雜”的調和殊有會心,對時人數(shù)典忘祖、津津樂道西洋舶來的“對照”“和諧”規(guī)則不以為然:“殊不知,兩種不同的綠,其沖突傾軋是非常顯著的,兩種不同的綠越是只退返一點點,看了越使人不安。紅綠對照,有一種可喜的刺激性??墒翘甭实膶φ?,大紅大綠,就像圣誕樹似的,缺少回味?!保ā锻詿o忌》)——這是何等犀利的行家眼光!

于是,在隨機生發(fā)、精彩紛呈的“視覺想象”中,產(chǎn)生了張愛玲式的“文中有畫”。

然而,文中之畫與真實的繪畫畢竟不同,它以虛擬的方式存在,通過語言文字的媒介與聯(lián)想,作用于大腦皮層(而非視網(wǎng)膜),似真似幻,似幻似真。不消說,它的創(chuàng)作方法與真實的繪畫亦大相徑庭,生動的比喻,獨特的色彩修辭,精煉的文字造型,是必不可少的手段。而上乘的文中之畫,必定是“文心”與“畫眼”圓融合一,一觸即發(fā)的產(chǎn)物,而非刻意追求的結果;此外還有一條:“文中有畫”終極歸旨在“文”,統(tǒng)一于“文”的整體構造,而不是孤立地追求“畫趣”。這些原則,張愛玲自然得其中三昧。

不妨舉實例來證明——

1.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天才夢》)

寥寥十余字,勾勒一幅濃縮的中國版《惡之花》,令人想起奧地利象征主義畫家克里姆特的金碧輝煌、盡態(tài)極妍、裝飾味極濃的畫作,美與丑,真與幻,榮華與腐敗在這里互相交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詮釋著天才少女張愛玲對生命本質的認識;唯其濃縮,為觀者提供廣闊的想象空間,因而更其平添魅力。

2.薇龍那天穿著一件磁青薄綢旗袍,給他那雙綠眼一看,她覺得她的手臂像熱騰騰的牛奶似的,從青色的壺里倒了出來,管也管不住,整個的自己全潑出來了……(《沉香屑·第一爐香》)

神來之筆,繪出少女葛薇龍對浪子喬琪喬一見傾心的迷狂狀態(tài)。顯然,這與通常的一見鐘情有所不同,那雙迷人的綠眼,似有神靈附體的催眠之功,非教主大神不能有。這一眼,于是成為葛薇龍沉淪之途中最為關鍵的一刻。作者這樣描繪葛薇龍初次獻身后的欣悅感:“她睡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可是身子仿佛坐在高速度的汽車上,夏天的風鼓蓬蓬的在臉頰上拍動??墒悄遣皇秋L,那是喬琪的吻?!比欢驮谏倥磷聿灰阎畷r,浪子順手牽羊勾引了她的貼身侍女睨兒,不幸被她發(fā)現(xiàn)……細考葛薇龍的沉淪,邪惡姑母的調教,上流生活的誘惑,自身的虛榮心,都是不可或缺的條件,其中最直接、最致命的,要數(shù)與喬琪喬的那份“惡緣”,正是這種惡緣,喚起葛薇龍體內“不可理喻的蠻暴的熱情”,同時又使她陷于“自卑”泥潭,喪失獲取第二個上流男子的自信。最后,經(jīng)過一番內心掙扎與利弊權衡,葛薇龍心甘情愿跳進姑母與喬琪喬聯(lián)手設計的陷阱,從此成為一名以情場交際所得,供養(yǎng)浪子丈夫花天酒地的特種娼婦,一名不可救藥的“情奴”。

3.像兩扇緊閉的白門,兩邊陰陰點著燈,在曠野的夜晚,拼命地拍門,斷定門背后發(fā)生了謀殺案。然而把門打開了走進去,沒有謀殺案,連房屋都沒有,只看見稀星下的一片荒煙蔓草——那真是可怕的。(《紅玫瑰與白玫瑰》)

佟振寶懷疑妻子孟煙鸝與裁縫有奸情,又不肯相信,且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海歸成功人士,外企高管,娶了門當戶對的淑女,而且待她那么好(雖然不愛她),結局何以如此不堪?遂懷疑起自己的懷疑,竟至于迷恍起來,潛意識里于是出現(xiàn)這個神秘的意象。其實,在作者看來,孟煙鸝與裁縫是否有奸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貫崇拜“對”的世界并身體力行的佟振寶竟陰差陽錯,娶錯了老婆,掉進虛空的泥沼。那緊閉的白門,陰陰的燈,一片荒煙蔓草,無疑就是“空洞白凈”的孟煙鸝(夢煙里)的隱喻。諷刺的是,這個純潔如同“病院里的白屏風”的妻子,何嘗不是模范丈夫的佟振寶自己培育的結果?

4.關于碧落的嫁后生涯,傳慶可不敢揣想。她不是籠子里的鳥,籠子里的鳥,開了籠,還會飛出來。她是繡在屏風上的鳥——悒郁的紫色緞子屏風上,織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鳥。年久月深了,羽毛暗了,霉了,給蟲蛀了,死也還死在屏風上。(《茉莉香片》)

身心畸零的大學生聶傳慶偶然發(fā)現(xiàn),國文教授言子夜竟是他早逝的母親馮碧落訂婚之前心儀的情人,悵惘傷感中,產(chǎn)生凄美的幻象屏風,令人幾不忍睹。小說顯示,馮碧落的癡情與軟弱,造成母子兩代慘淡的命運,相比之下,兒子更其不幸,因為碧落嫁到聶家,是一種“清醒的犧牲”,而傳慶生在聶家,卻連一點選擇的權利都沒有——“屏風上又添上一只鳥”,而且這只鳥帶著父親的壞遺傳,畸形殘缺,人見人厭,甚至連自己都嫌棄?!盾岳蛳闫穼懕M人性的悲哀與絕望,令人不堪卒讀。整篇小說中,這幅凄美的屏風畫起著“畫眼”的作用。

5.小寒高高坐在白宮公寓屋頂花園的水泥欄桿上,五個女孩簇擁在她下面。那是仲夏的晚上,瑩澈的天,沒有星,也沒有月亮,小寒穿著孔雀藍襯衫與白褲子,孔雀藍的襯衫消失在孔雀藍的夜里,隱約中只看見她的沒有血色的玲瓏的臉,底下什么也沒有,就接著兩條白色的長腿。她人并不高,可是腿相當長,從欄桿上垂下來,分外的顯得長一點。她的兩只手撐在背后,人向后仰著。她的臉,是神話里的小孩的臉,圓鼓鼓的腮幫子,尖尖下巴。極長極長的黑眼睛,眼角向上剔著。短而直的鼻子。薄薄的紅嘴唇,微微下垂,有一種奇異的令人不安的美。(《心經(jīng)》)

變形夸張的人物造像,頗具“超現(xiàn)實主義”的畫意。畫中女主人公,是“戀父弒母”悲劇的主角。小說敘述:由于父親的縱容耽溺,母親的委曲隱忍,小寒直到二十歲,依然沉迷于兒童的黃金時代,變態(tài)地成為父親的情人。她飛揚跋扈,任性自私,沉溺于不倫的父女之戀而毫不在意,“將她父母親之間的愛情溫吞吞地殺死了,一塊一塊割碎了”。她是上海“黑漆漆、亮閃閃、煙哄哄、鬧嚷嚷”的底層培育而成的畸形女子,純情天真之中,包含令人悚然的“惡”。此畫位居小說開頭,具有先聲奪人的提示效果。

6.水沸了,他把水壺移過一邊去。煤氣的火光,像一朵碩大的黑心的藍菊花,細長的花瓣向里曲拳著。他把火漸漸關小了,花瓣子漸漸的短了,短了,快沒有了,只剩下一圈齊整的小藍牙齒,牙齒也漸漸的隱去了,但是在完全消滅之前,突然向外一撲,伸為一兩寸長的尖利的獠牙,只一剎那,就“拍”的一下,化為烏有。他把煤氣關上了,又關了門,上了閂,然后重新開了煤氣,但是這次他沒有擦火柴點上火。煤氣所特有的幽幽的甜味,逐漸加濃。(《沉香屑·第二爐香》)

這是英倫版“禮教殺人”悲劇的終曲。故事發(fā)生于大英帝國治下的香港,安分守己、品格端正的大學教授,“羅曼蒂克的傻子”羅杰,娶了純潔美麗的少女愫細,新婚之夜的熱情沖動之舉,給自己招來萬劫不復之禍??衽男履飳⒘_杰的“獸行”控訴到他執(zhí)教的學院,在港英上流社會廣為流傳。羅杰因此而身敗名裂,絕望中走向不歸之路。這是中世紀“禁欲主義”的余孽與現(xiàn)代“色情狂”的新罪合流,對身心正常的無辜男子的殺害。那“齊整的小藍牙齒”為美麗的新娘所有,在敘事中反復出現(xiàn),如交響樂中沉郁的“主導動機”,給人毛骨悚然之感。從“碩大的黑心的藍菊花”,到“齊整的小藍牙齒”,到“尖利的獠牙”,構成一幅動態(tài)的“死亡圖”。

7.擦亮了洋火,眼看著它燒過去,火紅的小小三角旗,在它自己的風中搖擺著,移,移到她手指邊,她噗的一聲吹滅了它,只剩下一截紅艷的小旗桿,旗桿也枯萎了,垂下灰白蜷曲的鬼影子。她將燒焦的火柴丟在煙盤子里。(《傾城之戀》)

這幅迷你畫雖小,卻大有玄機。作者畫眼之細,文心之深,由此可見一斑。它產(chǎn)生于白公館一干人馬陪同七小姐相親回家之后。流蘇由于意外機會忝列陪同隊伍,卻喧賓奪主,搶了妹妹的風頭,使風流公子范柳原對她一見傾心,為此后“傾城之戀”的成功,鋪下第一塊路石。對于白家人,流蘇此舉實屬不可理喻。在眾怒難平的情勢下,流蘇鎮(zhèn)定自若,從容劃亮了驅蚊的火柴。從區(qū)區(qū)火柴的燃燒中,她看見了火紅的小三角旗,紅艷的小旗桿,灰白蜷曲的鬼影,由此折射流蘇內心的決斷、果敢與冒險。的確,對流蘇來說,情場如同戰(zhàn)場,優(yōu)雅機智的調情,不過是命運博弈的武器,機遇轉瞬即逝,如同火柴瞬間的燃燒。所謂“一粒沙里看世界,半瓣花上說人生”,這幅細微的《火柴燃燒圖》庶幾近之?

8.三十年前的上海,一個有月亮的晚上……也許我們沒趕上看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輕人想著三十年前的月亮該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濕暈,像朵云軒信箋上落了一顆淚珠,陳舊而迷糊。老年人回憶中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歡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圓、白;然而隔著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帶點凄涼。(《金鎖記》)

《金鎖記》開頭的這段妙文早已成為月色描寫的“經(jīng)典”,令畫壇袞袞諸公筆下的《月色圖》黯然失色。以嚴厲著稱的評論家傅雷對此激賞有加:“不但月的描寫是那么新穎,不但心理的觀察那么深入,而且輕描淡寫地呵成了一片蒼涼的氣氛,從開場起就罩住了全篇的故事人物?!?/p>

《金鎖記》敘述罕見的人性悲劇,麻油店出生的女子曹七巧,嫁入豪門大族姜家,給癱瘓在床的二爺做正頭奶奶,生下一兒一女。曹七巧厭惡“活死人”的丈夫,愛上風流倜儻的三爺姜季澤,后者既饞涎于她又拒絕她。長年累月的壓抑,導致曹七巧人性變異。她別無選擇囚禁于黃金枷,又以沉重的枷角劈殺身邊的人,“一級一級走向沒有光的所在”。小說以月色始,以月色終。月亮成為這出人性悲劇的重要見證,隨著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人物情緒的起伏變幻姿態(tài)。比如,心性孱弱的長安因母親的蠻橫無理而決定輟學的那個夜晚——“月光從云里出來了。黑灰的天,幾點疏星,模糊的缺月,像石印的圖畫”。她的人生與智力,從此就像那個模糊的缺月,再也無法圓滿。又比如,長白、芝壽新婚蜜月,曹七巧心懷叵測,以行孝的名義,命兒子通宵為自己燒煙泡,長白唯諾從命,月光隨之洶涌而起——“隔著玻璃窗望出去,影影綽綽烏云里有個月亮,一搭黑,一搭白,像個戲劇化的猙獰的臉譜。一點,一點,月亮緩緩從云中出來了,黑云底下透出一線炯炯的光,是面具底下的眼睛。天是無底洞的深青色”。于是,在曹七巧的誘導下,長白透露與媳婦的床笫隱私,第二天曹七巧就將這些隱私在麻將桌上和盤托出。是夜,曹七巧故伎重演,獨守空房的芝壽萬箭穿心,恐懼絕望中看見——“高高的一輪滿月,萬里無云,像是漆黑的天上的一個白太陽。遍地的藍影子,帳頂上也是藍影子,她的一雙腳也在那死寂的藍影子里……”。令人想起挪威畫家蒙克的代表作《吶喊》,兩者可謂異曲同工,那“灼灼的小而白的太陽”,無疑是芝壽的心理幻覺,也是張愛玲靈光一閃的想象,將恐懼的表達推向極致。

9.世舫回過頭去,只見門口背著光立著一個小身材的老太太,臉看不清楚,穿一件青灰團龍宮廷緞袍,雙手捧著大紅熱水袋,身旁夾峙著兩個高大的女仆。門外日色黃昏,樓梯上鋪著湖綠花格子漆布地衣,一級一級上去,通入沒有光的所在。(《金鎖記》)

畫中景象給人一種似是而非的奇異感。從透視的角度看,樓梯、門口、七巧與世舫,應該是一條直線,既然七巧是背光而立,臉看不清楚,身后應當有較亮的光源,然而七巧的身后分明是樓梯,上面還鋪著湖綠花格子漆布地衣,那么,這光源又在哪里?如果沒有光源,門外的“日色黃昏”從何談起?思忖再三,幡然醒悟:這是一幅超現(xiàn)實的荒誕畫作,那黃昏的日色,其實就是七巧自發(fā)的威嚴之光(小太陽),它由封建母權專制的權威與壓抑變態(tài)的生命能量合成。此時七巧人之將死,仍處心積慮,設毒計撲滅女兒可能的幸福,而且成功。如此的瘋狂與反常,結果只能是“一級一級,通入沒有光的所在”——這幅荒誕畫,將這出人性悲劇推向高潮。

藝術大師張光宇激賞唐代詩人王勃的名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認為其渲染手法之高明,即使最高超的風景畫家也望塵莫及。張光宇以畫家的身份作如此的評判,是對文學與繪畫的融合之美,對古老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美妙境界的由衷禮贊。

中國現(xiàn)代作家中,論“文心”與“畫眼”的圓融合一,也許只有魯迅能與張愛玲相比甚或凌駕其上。他們都具不俗的繪畫天賦而無師自通,都具超人的文學天資而出類拔萃。而且,他們都學貫中西,既了解中國古代美術,又諳熟西方現(xiàn)代繪畫,不同的是,在造型趣味上,魯迅堅實古樸,張愛玲飛揚靈動;色彩運用方面,魯迅做減法,以少勝多,張愛玲做加法,宛妙復雜。他們都是以語言文字營造畫境的大畫家、藝術家。

辛丑年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