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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靜水流深 ——作家楊瑛散文印象
來源:中國民族報 | 崔榮  2022年08月16日11:40
關鍵詞:楊瑛

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對各族作家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散文集《一花一世界》《河流》的作者、蒙古族散文家楊瑛便是其中之一。她以中華傳統(tǒng)美學的靜趣為途觀照萬物,構筑靜水流深的散文世界,同時也給我們帶來很多藝術啟示。

朱光潛說過,靜趣是丟開一切悠然遐想,于是萬物靜觀皆自得。讀楊瑛的散文,會感受到她在沉靜之中發(fā)現(xiàn)魚翔淺底、鷹擊長空、萬物生動。她的表達和書寫不是激蕩磅礴的,而是“有風自南,翼彼新苗”;亦有清澈的河流漫過心間,天光云影得見。

靜趣首先因凝神靜氣、捕捉萬物運行而來。楊瑛散文世界中的所有篇章,都在表明她對寫作的認知:比起風云雷動,游心太玄靜觀萬物更為重要。她篤定悠然地在自己的草場上斟字酌句、煉字煉意,這構成她一貫的寫作姿態(tài)。

靜讓動更真切清晰,這既是寫作的藝術辯證法,也構成散文的張力。楊瑛的散文《端午》關注并映現(xiàn)江米掉落瓷盆的剎那情狀,一粒米在母親指尖瞬間的命運軌跡被楊瑛細微觀察,復又緩慢、精準細描,這個過程在文字調遣、呈現(xiàn)時應和了“不延宕不改變不圍困”的運動過程,而這個運動過程的捕捉和表現(xiàn),就來自于楊瑛的靜定之心。

因為靜趣,用語平實淡然,抒情克制內斂,氣度安然平和,節(jié)奏舒緩鎮(zhèn)定,成為楊瑛散文的基本特點。

《你好,機器》寫老一代二進制計算機語言“0”和“1”引發(fā)的想象,像是“長河落日和大漠孤煙”,又像是“伸出的雙臂和打出的呵欠”,抽象的計算機語言通過通俗易懂的文字和形象的比喻描述之后,變得活色生香,又因為投射了作者的感知和經驗而閃耀著光彩。更重要的是,靜趣推動文思,文字牽引讀者的思緒漸次深入并由具象而至抽象:“0”和“1”還像“太極的陰和陽,黑和白,黎明和黑夜……”如此,生活中的物象因哲思的加持而向哲學問題突進,散文的筋骨和開闊的境界巍然建立。

散文凝聚了作家對世界的發(fā)現(xiàn)、思索和感悟,如何表達是核心問題。不是所有的思考和發(fā)現(xiàn)都在楊瑛的散文中傾瀉而下,那些最重要的發(fā)現(xiàn)、最深刻的苦痛以及最強烈的情感,在她進行藝術處理時反而被收束節(jié)制成欲言又止,或是輕描淡寫,甚至按下不表。那些對強烈部分的留白,反而讓缺席部分的分量更加顯現(xiàn),不盡之意終見于言外。這與中國文人畫的藝術精神相契合,總是以留白追求蘊藉深厚,也讓楊瑛的散文持續(xù)增加新的靜趣,韻味也更深厚。

對于散文寫作者而言,靜趣除了能令其在喧雜生活中求靜之外,還能讓寫作者從現(xiàn)實生活抽身來思考更深刻的問題。生命、時光和故鄉(xiāng)這三個主題就是楊瑛透過生活表象、把握規(guī)律所得。

生命之嘆構成了楊瑛散文的基本主題。楊瑛善于在生活中感知生命的躍動,尤其那些孤單無助的弱小生命為了達成目標的頑強努力,是她難忘、欣賞和贊美的。于是,她的文字會在這些地方溫情停留,比如那只曾經陪伴她和女兒的小兔子、那些在冬季校園枝椏上跳躍的喜鵲。這些出現(xiàn)在她文字中的小動物是她生命旅途的伙伴,當她用自己的心緒點染、浸潤,付諸筆端后,更顯靈性非凡。

時光之思也是楊瑛散文的核心主題。楊瑛了然,“時光像老式的搖籃車”,搖籃車里躺著的女兒會成為母親,所以她關注個體在時光中的種種變化,記錄這種變化的難以抵擋,也和這種變化達成真正的和解。她寫《春光里的老人》,關注人到晚年那些令人動容的生命熱力,以及老人與世事、時光相處相守的恬淡,這是她探尋到的生存智慧。

故鄉(xiāng)是楊瑛散文根脈般的存在。楊瑛以一種親昵又疏離的異鄉(xiāng)人視角面對故鄉(xiāng)的事物,或者說是在多重文化系統(tǒng)中回望故鄉(xiāng)。在散文《河流》中,她深情地凝視西拉沐淪河,涌動在心中的不僅有鄉(xiāng)愁,還有對文化的追尋。她以此安頓心靈,在離鄉(xiāng)和返鄉(xiāng)之間往來,看河流、余靄和炊煙。楊瑛筆下的故鄉(xiāng),是具有濃重中華文化底蘊的心靈牧場。

散文要為萬物賦形,它對作家的文化素養(yǎng)和心靈追求都有著高要求。那些以《紅樓夢》為代表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和以靜趣為代表的傳統(tǒng)美學精神,讓楊瑛學會在創(chuàng)作時努力接近世間的萬物本然與內在精神。這或許是楊瑛所提供的藝術經驗,也是她能創(chuàng)作出更好作品的理由。

(作者系內蒙古大學教授,本文系內蒙古作家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創(chuàng)作研究中心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