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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補上一筆——關于章武的“標點人生”
來源:福建作家(微信公眾號) | 楊際嵐  2023年01月18日08:00

章武(本名陳章武)的生平介紹,任職履歷上,均有擔任《福建文學》副主編的記載。章武自撰創(chuàng)作年表,另有表述:1984年(42歲),任《福建文學》副主編,參與創(chuàng)辦《臺港文學選刊》并兼任副主編。

這樣的一筆,恰如章武曾如斯“夫子自道”——對逗號“情有獨鐘”,人到中年,點點滴滴、綿延不絕的“逗號”,是一種絕佳選擇。補上這一“逗號”,別具意義。

與《臺港文學選刊》的關聯(lián),在章武人生歷程中,并非偶然。當年,春風吹拂,大潮涌動。“一國兩制”構想引起巨大反響。項南主政福建,提出建設對臺工作基地,多次強調“閩臺一家親”。1984年春,《福建文學》領導班子調整,省文聯(lián)書記處書記季仲任主編,蔡海濱和陳章武任副主編。30年后,章武在紀念文章中寫道:“新班子一成立,便回應包括本刊編輯在內的兩岸作家、學者及部分讀者的共同呼聲,著手進行《臺港文學選刊》的籌辦工作,并分工楊際嵐具體負責。”

事出有因。福建面對臺灣,毗鄰港澳。新時期文學熱潮激蕩下,《福建文學》陸續(xù)開始選載臺灣、香港文學作品。讀者反響熱烈。于是,順時應勢,1982年初增辟《臺灣文學之窗》,每月刊發(fā)臺灣作品,由福建社科院文學所劉登翰、包恒新、張默蕓、黃拔光等撰文配發(fā)。其后,廈門大學莊明萱、黃重添等也加盟支持。當時,我從評論組調至小說散文組,和章武一同兼任該專欄責編。積累了一些有益的經(jīng)驗。

2年多之后,因應讀者需求,醞釀創(chuàng)辦《臺港文學選刊》,開門辦刊,上下敞開討論,迅速議定各項籌備事務。章武受托起草申請報告,當天,省文聯(lián)火速上報。次日,省委宣傳部迅即批準,并轉述建議項南撰寫發(fā)刊詞的請求。不久,項南所撰《窗囗和紐帶》傳來,成為代發(fā)刊詞,經(jīng)新華社發(fā)通稿,海內外30多家媒體紛紛轉載、引用。剛創(chuàng)刊時,作為《福建文學》增刊,季仲兼任主編,蔡海濱、陳章武兼任副主編。新設《臺港文學選刊》編輯組,筆者為副組長,一年多后改稱編輯室,筆者擔任主任,“具體負責”該刊編輯事務;許江系美編,此后調往浙江美院(中國美院),由龔萬山接手,兼任美編;楚楚、宋瑜等隨后陸續(xù)加入文編隊伍。

《臺港文學選刊》創(chuàng)辦伊始,頭兩期,自辦發(fā)行,《福建文學》緊急動員,全體人員一起打包、扛包、運送火車站。章武自嘲道,“一向笨手笨腳的我,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學會了如何用‘九宮格’的方式來捆扎書刊,為日后的幾次搬家打下基礎?!钡诙?,刊物改由郵局發(fā)行。剛辦刊,好些年頭,每當從臺港澳以及海外出版物上選取可用稿件,都需要請人抄寫,由繁體字改換為簡體字。章武曾讓母親抄寫,老人當過小學校長,自幼承家教,“寫起字來,一筆不茍,且端莊娟秀,深得楊際嵐他們的好評?!?/p>

章武十分珍惜這份編輯情緣。他專門制作了《臺港文學選刊》記事本,剪貼了項南的代發(fā)刊詞,創(chuàng)刊征訂廣告,創(chuàng)刊號目錄,一些媒體相關報道,等等。當年深秋時節(jié),他和我一同前往京城,拜訪了文學界、新聞界的一些名家,如中國社科院文學所劉再復,《人民日報》文藝部徐剛,《光明日報》文藝部張勝友,《人民文學》雜志社劉心武等人。《臺港文學選刊》的創(chuàng)辦,深獲諸君激賞。我們還承鄉(xiāng)親、知名學者卓如引見,前往中央民族學院,專程看望了冰心老人。她笑迎老家來客,特地沏好茉莉花茶款待,故鄉(xiāng)文化歷史名人,故鄉(xiāng)逸事趣聞,故鄉(xiāng)民俗風情,娓娓道來,沉浸于對家鄉(xiāng)的深沉眷念。筆者趕忙遞上剛出版的《福建文學》和《臺港文學選刊》。章武對此曾有過一段追述:老人認真地翻了翻,高興地說,“福建的刊物不少,《福建文學》、《福建論壇》、《花鳥世界》,我都寫過文章。你們《福建文學》有很多好文章,辦《臺港文學選刊》這樣的刊物不錯。臺灣邀請我去,我說,等回歸后我就去吧!”此行,給我們留下難以磨滅的記憶。章武還寫了散文《北京的色彩》,刊于《人民日報》,入選全國中學課本(人民教育出版社),成為名篇。

次年,章武到仙游縣掛職,任副縣長。2年后,任福建省文聯(lián)秘書長。這時,《臺港文學選刊》改由省文聯(lián)主辦,季仲仍兼主編,筆者專職任副主編,負責日常工作。章武雖沒再兼職,但其情緣始終在延續(xù),相繼又有了一個個“逗號”:

其一,1989年,章武擔任福建省文聯(lián)書記處書記。他數(shù)次率團訪問臺灣、香港。

其二,1996年,章武先后當選為福建省文聯(lián)副主席、省作協(xié)主席,并續(xù)任省文聯(lián)書記處書記。5年間,他分管省作協(xié)、省文學院、《福建文學》、《臺港文學選刊》、冰心文學館、理論研究室以及省文聯(lián)機關黨委等。筆者接任《臺港文學選刊》主編,章武對于刊社工作充分信任,除重大事項和疑難題材,其余概由自行負責,“一路綠燈”。

其三,2007年,章武體檢時發(fā)現(xiàn)腰椎骨膠質瘤,雙腳逐漸麻木,開始拄拐助步。這年12月,舉辦第五屆海峽詩會,主嘉賓為席慕蓉。席慕蓉詩文早就風行海內外,擁有大量“粉絲”。這次活動,本來不想驚動章武,擔心他行動不便,出席有困難。聞訊后,他執(zhí)意前來參加在福建會堂舉行的席慕蓉作品研討會。章武以《席慕蓉印象》為題熱情洋溢地發(fā)言,稱其“柔美的外衣下包裹著一顆堅硬的內核”。他生動描述了在江蘇南通舉辦的旅游文學論壇的切身經(jīng)歷。論壇上有人主張“文學搭臺,旅游唱戲”,準備形成相關文件,席當即明確表示異議,認為文學應有更高的追求。那時,亦有名家出來圓場,席再次站起來反對,拒絕簽名。文學與旅游可以聯(lián)手發(fā)展,共存共榮,而不只是前者為后者服務的簡單化的命題。章武稱道,席慕蓉說出了不少作家想說而不便說的話,捍衛(wèi)了文學的純潔性。

其四,2010年,章武第8部散文集《一個人與九十九座山》由海峽文藝出版社出版,并在榕召開作品研討會。章武介紹,十多年前,暗暗確立一個目標:在有生之年,爬99座大山,寫99篇有關山與人的文字,如今一償夙愿。我參加了研討會,覺得,章武很看重登山不止的經(jīng)歷,也在意此書的傳播,不由動念,能否幫助在境外印行?后來主動聯(lián)絡了臺灣爾雅出版社主持人隱地先生。隱地也是位知名散文家。那時節(jié),紙質出版物在臺灣同樣遇到瓶頸,出現(xiàn)文學出版難的狀況。但他看了書稿,充分肯定了其價值,無條件地接納,第二年,《一個人?九十九座山》(繁體字版)由臺灣爾雅出版社印行。不能不說,章武與臺灣文壇緣份不淺。

其五,近幾年,章武腿疾加重,只能退踞于輪椅。我與幾位文友數(shù)次前去探望。他看到香港知名作家張詩劍、陳娟夫婦,秘魯知名華人藝術家龔萬山,法國知名華人畫家、作家林鳴崗,等等,十分開心,談笑風生,一同回憶文壇往事,歡聲笑語充盈廳堂。與文為伴,快慰如斯!

章武早在中學時代就在《熱風》(福建)和《羊城晚報》(廣東)發(fā)表作品。他參加高考,作文滿分,被譽為福建高考史上首位作文滿分的考生。大學期間,又有作品在《羊城晚報》發(fā)表,獲該報1963年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獎(第二名)。一甲子與文學結下不解之緣??芍^文冠閩地,聞名遐邇。他著有散文集《海峽女神》《東方金薔薇》《標點人生》《策杖走四方》等11部,多篇作品入選全國中、小學語文教材。從事文學編輯、組織工作數(shù)十年。堪稱撰文多多,閱文多多。令人難忘的是,他對于文學的喜愛,一往情深,而且推己及人。二個多月前,意外地接到章武的電話。以往是我掛去,這次卻是他掛來。“我是章武。”“我看到你寫的文章了?!彼f的是,《作家文摘》登載了拙文《憶金庸、洛夫、余光中》。我告之,原為一組三篇,記述與3位名家交往中的事例,呈現(xiàn)個人的若干印象,報章選載了部分內容。他熱情肯定了這樣的寫法,一再勉勵要盡量多寫些,這些事寫起來很有意義。此時,也許他回想起當年創(chuàng)刊的種種甘苦,或正追憶香江太平山的風濤颯颯,寶島日月潭的波光粼粼……

我至今記得,章武退休之后,曾三番五次地告知,過去認為重要的事,其實未必那么重要,從前覺得不太重要的事,日后看來卻是十分重要的?,F(xiàn)在想起這些話語,揣摩內中含義,能否理解:為文,為人,對于文字工作者而言,始終是至關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