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縫店的女人》創(chuàng)作談:情感的旅程
寫完《澡堂男人》后(載《當代》2020年第6期),我就想寫一個對應(yīng)的短篇小說,也和一家什么店子有關(guān),而這次一定是一個女人。有了這樣的想法后,仿佛埋下種子,直到有一天那粒種子動了動,腦子里出現(xiàn)一幅畫面。是秋冬的天氣,同樣,故事舞臺地仍在“霧水”。一個女人,走在蕭瑟天氣下一條同樣蕭瑟的水泥路上,天空灰白,顏色深淺不一的樹木和那些更加灰撲撲的樓群被水泥路分割,路也并不平坦,它繞著山彎往緩坡上蜿蜒,女人走在這樣的坡道上,留下一道背影,似乎有些落寞,興許還有些不甘,女人的頭欲回不回。無法知道得更多了,直到下一時刻一個名字突然冒了出來,黎美周。人有了名字,就有了生命,她要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了。只是有些問題仍沒有解決,她是做什么的?在我熟悉的兒時單位后方,這樣的女人會做什么呢,如若不是一個純粹的家庭主婦,又有什么樣的活兒適合她?在對名字進一步打量時(仿佛名字具有暗示人物命軌的作用),裁縫這樣的身份冒了出來,那么她有一家裁縫店了?于是小說標題開始呼應(yīng)此前的想法,一步步顯形,最終成為《裁縫店的女人》。
為什么是裁縫店?很難說清的決定,只在一瞬間閃過腦海,如此確定下來,但我對裁縫這一職業(yè)完全無知,如何是好,沒有求助“知乎”,而是默默買了三本裁縫書,有一套兩冊仍記得清楚,一再翻看,叫《服裝制作基礎(chǔ)事典》,可到底是文字和圖解,讀過后也近乎茫然,只知曉了基本步驟,更多細節(jié),需要其他途徑來深入,仍不是請教人,只是看視頻,那段時間看了不少服裝制作及其周邊的視頻,有教學的,有紀錄式的,有些細節(jié)看了又看,等到心里有了足夠的底氣,小說才開始動手,讓人物回到她本身,讓職業(yè)帶來的技術(shù)性漸漸溶解。
小說到底還是說人的故事?!恫每p店的女人》作為故事并不新鮮,我想努力的方向在于人物,背景選在了新舊世紀交替時,比照小說里的人生路程,相當于一個路口走到另一個路口,女人重現(xiàn)面臨開始。這和《澡堂男人》保持了某種一致性,幾乎可以視作同一時段在同一地點發(fā)生的不同人的小小生涯。小說寫作在我看來,是積蓄情感的事業(yè),尤其在寫完一個小說到寫下一個小說的時間段里,我所積蓄的只是情感,沒有這個,很難有下筆的沖動。當然,這里面也有不少無序的因素,但情感的因素最大。在我個人的寫作行為里,故事是很難提前預(yù)知和構(gòu)想的,似乎是如果完整構(gòu)思了一個故事,那么寫作必然帶著被動性(哪怕會不斷修正)。這被動在我是很不舒服的感受,它的預(yù)先出現(xiàn)也會預(yù)先形成壓迫。我喜歡的寫作是漸進的摸索,由神秘的召喚而來,是一開始將人物置于前途未卜的狀態(tài),而作家和人物一同去經(jīng)歷去抵達,它是逐步解開一個人、一段生涯的歷程,就像我們在現(xiàn)實里認知一個人,是逐漸的清晰,而非提前預(yù)判。期間的動力,我認為正是情感的力量。尤其短篇寫作,我會視作一次情感的旅程,有的呈爆發(fā)態(tài),緊迫逼人,有的呈日常流水狀,表面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這種涌動不一定要激發(fā)出駭人聽聞的結(jié)果,有著飛瀑般的落差,而是它會流向另一個人生段落去,而那個段落只露出苗頭,它不再由作者書寫,它的完成由讀者的想象力來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