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梅杰:古遠清與《當代作家書簡》
來源:中華讀書報 | 梅杰  2023年05月17日08:26
關(guān)鍵詞:古遠清

在中學時代,我就知道古遠清先生的大名。那時,古遠清先生批評余秋雨的文章吸引了我,我又注意到古遠清先生是研究港臺文學的大家,然而長期以來卻無緣結(jié)識。

在2011年北上京城之前,我就對黃梅籍的赴臺作家王默人非常關(guān)注,只是無法聯(lián)系上王默人的家人。我曾聯(lián)系過北京大學“王默人小說獎”的具體經(jīng)辦人,對方卻以隱私為由拒絕提供。于是,我就想到了古遠清先生,很有結(jié)識古先生的沖動,希望得到他的幫助。2010年12月15日,我冒昧地給古老師寫了一封信:

尊敬的古遠清先生:久仰先生大名! 問候先生。我也研究一點現(xiàn)代文學,還請您多指教。不知先生關(guān)注過王默人么? 不知他在臺灣影響如何? 據(jù)說梁實秋為他寫過書評,這個文章先生見到否? 望先生解惑。后學梅杰敬上,2010年12月15日。

古老師不以我是無名小輩而拒之,他很快就答復道:“王氏在臺影響不大,梁氏書評未見過,你在哪里高就?”于是,這就展開了我們之間的交往。

我到北京工作以后,為了進一步追蹤王默人,又給古老師寫了一封信:

古老師:我的筆名眉睫,在北京中國外文局海豚出版社工作,曾就王默人問詢過先生。據(jù)我所知,王也是臺灣鄉(xiāng)土小說家之一,周伯乃、何欣等人研究過他,不知哪里可以讀到周伯乃、何欣的文章? 有他們的聯(lián)系方式嗎? 盼告我。后學眉睫敬上,2012年8月10日。

古老師又立即答復:“何欣已去世,有什么問題再聯(lián)系?!辈⒏嬖V了我周伯乃先生的郵箱。正是古老師的這一次幫助,讓我跟臺灣文學評論家周伯乃建立了聯(lián)系。在周伯乃老師的幫助下,我獲得了不少王默人的資料,尤其難得的是,周伯乃老師還把王默人1968年贈送給他的處女作《孤雛淚》再版本轉(zhuǎn)贈給了我。后來,我依據(jù)這些材料寫了一篇研究王默人的小文章,并進一步搜尋更多王默人的史料,比如臺灣清華大學出版社出版的《王默人小說全集》等,并與王默人的親屬建立了聯(lián)系??梢哉f,如果沒有古道心腸的古遠清老師的幫助,我是很難打開王默人研究的局面的。我想,這只是古老師熱心提攜和幫助年輕學人的一個小小的例子罷了。

這算是我與古遠清先生的前緣。八年后,我到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工作,因為工作關(guān)系,與古老師有了兩年較多的接觸。也不管古老師是否還記得我,立即又給古老師發(fā)去一封信:

古老師:我們雖未謀面,但多年前通過信。那時我在北京一家出版社工作,向你請教湖北黃梅籍的臺灣作家王默人的聯(lián)系方式,你介紹臺灣另一位作家周伯乃與我通信,后來在周伯乃贈送資料的幫助下,我寫出了一篇關(guān)于王默人的文章。說起來還要感謝您的幫助呢! 我剛來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工作沒幾天,即接到您的《當代作家書簡》,正審讀何欣給您的信,勾起了我的回憶。何欣給王默人寫過多篇評論。幸好我的電子郵件還保留著,謝謝您為我研究王默人做了支持。祝文安! 梅杰,2020年7月。

就這樣,圍繞古老師的《當代作家書簡》,我們開始了更深入的交往。關(guān)于《當代作家書簡》的出版,社內(nèi)有不同意見,除了書稿質(zhì)量、學術(shù)價值以外,問題還在于所收入書信,有些可能會引發(fā)爭議,但同時我們也都看到這本書不一般的史料價值,于是有些左右為難。古老師是傳統(tǒng)讀書人,看出我們的擔憂,主動提出“有問題我負責”,且在書末發(fā)布個人聲明。他這種一心為學術(shù)、其他在所不顧的精神,深深打動了周揮輝社長等領(lǐng)導,于是我們接受了出版,并作為古老2021年八十大壽的祝壽之作。

然而,從編輯的角度看,他的書稿卻存在很多問題。我在初審意見中這樣寫道:

從書稿文字質(zhì)量看,主要存在三種類型的錯誤:1.繁轉(zhuǎn)簡錯誤,所收入書信不少都是電子書信,書信作者使用繁體,在轉(zhuǎn)換時產(chǎn)生大量錯誤,尤其標點的全角、半角全書不統(tǒng)一。2.不少八九十年代書信因系手稿錄入,又產(chǎn)生大量錄入錯誤,尤其作者使用大量已不通用的異體字或舊字形,如夾、虛、偸、沒、兩等,造成極大麻煩。3.作者所加注釋也存在不少筆誤、史實差錯等。由于存在以上大量技術(shù)性問題,嚴格說,本書未達到交稿條件。

一般來說,審稿結(jié)論“未達到交稿條件”,是對書稿質(zhì)量的最大否定。在復審、終審意見中,也都支持了我的初審意見。作為責任編輯,我非常愿意成人之美、樂見其成,只好把這些問題攬在手里,自行解決。古老師也是明白人,他知道我體諒他操作電腦不熟練,不可能讓他重新編校一遍,對我的付出表示肯定。

《當代作家書簡》是我進入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接手的第一部書稿,非常合我的胃口,因為我在編輯工作之外,也長期從事史料和文獻的整理工作,有嗜古之癖。在本書出版之后,我還寫了一篇書評《〈當代作家書簡〉的學術(shù)意義》發(fā)表在《中華讀書報》上,指出《當代作家書簡》是“一部充滿史料光芒的‘休閑’趣味讀物”,“具有一定的學術(shù)史價值”,“有一定特色、有人文情懷的出版物”。即以我和古老師的前緣為例,十年前我們的通信,今天讀來,就很有趣味。古老師對我的熱心幫助,我積極推動《當代作家書簡》的出版,或許也產(chǎn)生了一定的“學術(shù)史”的意義。當然,這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例子,在《當代作家書簡》中,卻可以看到大量珍貴的例子,例如臧克家與古遠清的交往等。

《當代作家書簡》出版以后,學術(shù)界圍繞這本書展開了多場學術(shù)研討會,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鄒建軍、冷劍波、范軍、陳建軍等教授的評論文章,陸續(xù)在《文學自由談》《書屋》《名作欣賞》《世界華文文學論壇》等刊物發(fā)表,推動了古遠清與當代文學的關(guān)系研究。

2021年年底,《中華讀書報》將《當代作家書簡》評為年度百種好書之一、年度二十種不容錯過的20種文學好書之一(2023年初,《名作欣賞》雜志又將它評為“《名作欣賞》編者和作者眼中的10本好書”之一)。這是意想不到的收獲,算是對古老師的鼓舞?!吨腥A讀書報》的評語正是從我的書評文章中摘取的,文如下:

書簡是承載者、見證者。學人交往實錄,本身就形成了學術(shù)史,成為當代學術(shù)史的一個組成部分?!懂敶骷視啞肥杖爰s200位當代名人書簡,是一部充滿史料光芒的“休閑”趣味讀物,編注者從兩千多封來信中挑出700封,不知是否最有分量,最有代表性,但整體凸顯了史料價值。書信往往是友誼的見證,將這種私密性的東西集腋成裘,一朝問世,洋溢著的是濃濃的人文情懷。

學術(shù)界的熱議,讓我想到應該持續(xù)打造“當代作家書簡”,于是建議古老師再整理一本續(xù)編。經(jīng)過2022年大半年的努力,到了2022年10月12日,古老師發(fā)來了續(xù)編書稿。在交稿前兩天,古老就提出由我為續(xù)編作序。我推辭道:“我哪有資格寫呢?”古老執(zhí)拗地說道:“不講資格,不要推辭?!焙笥执呶摇跋劝研?qū)懞谩?。一直?2月9日,古老還在陸續(xù)增補書信,我為他的動作之迅速、工作之仔細感到驚訝,甚至比我這個年輕人還要眼疾手快。我的序言一直未動筆,直到12月28日看到古老逝世的消息,才知道這是無法彌補的遺憾。

古老逝世,我在朋友圈發(fā)布消息說:“驚聞古遠清教授逝世! 就在最近一個多月里,我們還就他的《當代作家書簡續(xù)編》簽約、審稿等進行探討,原計劃明年開春出版,孰料先生遽歸道山!”而這時,壓在我心底的序言之托,無比沉重。如果先生在世,我尚且可以寫好請他指正,而先生一走,序言變悼文,真讓人情何以堪?

我與古老交往并不多,作為他曾經(jīng)指點過的年輕人,又作為他的責任編輯,我只能將我所知,追記于上。他將永遠活在我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