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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白描孫毓棠
來源:北京晚報 | 吳霖  2023年08月16日06:21

孫毓棠(1911年-1985年)

天津與北平曹禺的南開、清華同學

曹禺與鄭秀的故事開始于一九三三年的春天。鄭秀說:“曹禺翻譯了一個多幕劇《罪》。我那時是一年級,曹禺是四年級。不知他怎么知道我,就通過孫浩然來找我,請我參加《罪》的演出。”戲排好后,在清華校內的同方部演了七八場,反響不錯。戲中只有三個人物,曹禺、鄭秀占其二,另一位,是孫毓棠。

這一年的暑假,曹禺這一級同學(一九三三級,清華人俗稱“五級”)畢業(yè)了。曹禺入清華研究院,繼續(xù)在校圖書館一個固定的位置上埋頭寫《雷雨》,一九三二年才入校的鄭秀也沒回南京的家,說是溫習功課,其實是陪伴曹禺。曹的每一頁的《雷雨》手稿,都經(jīng)過鄭秀抄錄。孫毓棠也在這一年畢業(yè),去了在天津的河北女子師范學院史地系教書。

孫毓棠、孫浩然都是曹禺在南開時的同學,孫浩然說:“曹禺和孫毓棠是很要好的同學,他在中學時代,差不多一直在孫毓棠家里玩,《雷雨》中的許多人事和孫毓棠家頗有關系?!绷硪粋€在中學曾與曹禺同屋的同學陸以循回憶:“孫毓棠有錢,他上學時總是有汽車來接送,曹禺是人力車接送的。孫毓棠家后來就破產(chǎn)了?!币痪湃隳晗奶?,孫毓棠與曹禺相約從已入學一年的南開大學轉考清華大學。在北京應考復習時,他們一起住在孫的外祖父家里。曹禺曾對研究者說:“考清華之前,我在徐家住了很久,毓棠的外祖父對我很器重,是個清朝遺老。”

另一次說:“《北京人》主要取自孫毓棠的外祖父的家,這是一個沒落的官宦之家?!?/p>

據(jù)孫浩然回憶,在“九一八”事變后,曹禺、孫毓棠,還有蔣恩鈿加上他,曾在清華校內辦了個《救亡日報》,八開大小,內容有社論、消息、雜文。女同學蔣恩鈿還每天寫一段小說,“頗有才氣”(孫浩然語)。

話劇《祖國》主創(chuàng)人員。右起聞一多、孫毓棠、鳳子、陳銓(1939年,昆明)

抗戰(zhàn)中的桂林,新建小家并教書生涯

孫毓棠畢業(yè)后的蹤跡,快進的模式應該是這樣的:先在河北女子師范學院教書,一九三四至一九三六年,曹禺也至該校任教(曹禺回憶自一九三四年始,鄭秀回憶是一九三五年始去)。一九三五年孫氏赴日本留學。在日本期間,認識了已在上海成功飾演了《雷雨》四鳳一角的鳳子(封季壬)。關于話劇、關于曹禺,他們有許多共同的話題。一九三七年中日戰(zhàn)爭甫一爆發(fā),孫毓棠中斷在東京帝國大學文學部大學院的學業(yè)。歸國后與鳳子結婚。鳳子是廣西人,所以他們第一個落腳處是省城桂林。鳳子父親時在省通志館任職。

羅孚回憶:“孫毓棠在桂中(桂林中學)教的是歷史,但我沒有上過他的課,只是見他在校園中來去匆匆,風度翩翩,很令人仰慕。他雖然沒有教過我,我卻總是記得他,因為他在桂林城中的下榻之處,是我姐夫的住所。那是大姐夫婦所買下的房子,樓上有空,就租了給他,位置在王城邊上的中華路。雖是木樓,但在當時已是不錯的房子了。”文中還憶及孫的妻子,自然就是“因舞臺結緣而結為夫婦”的鳳子。但此文有明顯訛誤,即稱孫氏夫婦是在日軍進攻,湘桂大撤退時去了昆明。湘桂大撤退在一九四四年,而事實是,一九三八年孫氏夫婦即已至昆明。朱自清一九三八年二月經(jīng)過桂林,其在二十日的日記中記:“孫毓棠與夫人封禾子來。談話甚有趣。”同年十二月十九日記:“訪孫毓棠夫婦?!贝藭r,孫氏夫婦已到了昆明。按鳳子回憶,她第一次在桂林駐足,時間是“一九三七年秋到一九三八年秋。”

聞一多為孫毓棠所治名章邊款(1945年,昆明)

昆明西南聯(lián)大:日記與友人回憶中的行跡

施蟄存在《悼念鳳子》中說:“一九三八年,鳳子也和他的新婚夫婿孫毓棠來到昆明。他倆在云南大學附近租了三間民房。中間是客廳,東西二間作臥室。鳳子和孫毓棠住東間,西間讓給獨身的王以中……”王以中者,即學人王庸,畢業(yè)于清華研究院。謝國楨晚年以文言文寫過《記清華四同學》,王庸是其一也。

在昆明期間,孫毓棠曾與沈從文為鄰,是因為他與沈一樣,是西南聯(lián)大師范學院所聘請的教師。西南聯(lián)大校史載:一九三九年師范學院史地系聘孫毓棠為教員,次年升為講師,一九四二年升為副教授。又:“史地系于一九三九年春創(chuàng)辦史地研究室,后改為史地工作室,一直由孫毓棠負責,有歷史、地理藏書近千卷。聘有繪圖員2人,繪制中學史地教學用圖并曾修編過部分中學史地教材?!?/p>

孫毓棠雖然是聯(lián)大師范學院所聘教師,但他擔任的講課并不局限于本院。他所教課程甚多,如斷代史中的“魏晉南北朝史”(兩學分),專門史中的“兩漢社會”(四學分)、“漢魏六朝風俗史”(兩學分)、“中國社會經(jīng)濟史”(六學分,與吳晗合講)、史籍名著選讀的《晉書》(三學分)。另外,他還承擔過“中國通史”(六學分),此為文學院與法商學院一年級學生的共同必修課。一九四一年后,分甲、乙、丙三組,由吳晗、孫毓棠、雷海宗分別開課講授,頗有些“打擂臺”的意味。西南聯(lián)大校史稱:“(中國通史)這門課程沒有統(tǒng)一教材,最能展示任課者的特殊風范與治學特色?!?/p>

除了學生偶爾的敘述外,孫毓棠當年在聯(lián)大的行跡,還能在同人日記中覷見。如鄭天挺的日記中,孫毓棠出現(xiàn)頻率較高且有規(guī)律,一是攜伴之人多是陳雪屏,到鄭家,主要是做游戲,或作詩句填空,或玩“升官圖”,此是學人的苦中作樂。坊間曾有一說,稱陳雪屏讓孫毓棠拿著加入國民黨的表格去找聞一多,但被聞拒絕,并為了遠離孫而因此搬走。此說貌似既符合陳的立場與身份,讓孫毓棠出面,也正好說明陳與孫、孫與聞的關系不錯。聞一多當時家在司家營,每星期進城上課,必住聯(lián)大師院教師宿舍,與孫毓棠在同一個房間。但說孫毓棠曾勸進聞一多并無實據(jù),說聞氏因此而疏離孫氏則更是妄猜。因為直到孫毓棠抗戰(zhàn)勝利后出國,兩人的關系指數(shù)是正常、良好,甚至是很好的。兩個證明,一是孫去英國牛津大學做訪問學者,舉薦人正是聞一多;另一是聞一多為孫送行所治名章并刻了長跋。

在朱自清一九四三年五月九日日記中,有關于加入國民黨一事記載:“(聞)一多要我與他同去登記參加國民黨,我以未受到邀請為理由拒絕之。莘田(羅常培)給他一份入黨申請書?!痹卩嵦焱θ沼浿校兄鵀檎泛雎曰虿恍加涗浀募毠?jié):孫毓棠在一九四三年三月加入了國民黨。據(jù)說,孫毓棠曾對聞一多說,他加入國民黨是為了罵國民黨不會被懷疑。

一九四五年九月,陳寅恪與邵循正、孫毓棠、沈有鼎將赴英倫講學,聞一多應孫毓棠請,為之刻名章,名章自然極有紀念意義,更難得的,是聞氏刻了少見的長篇邊款,其內容符合了歷史六要素(何人、何時、何地、何事、如何、何故),內容既完整、又很有溫度。其云:

“忝與毓棠為忘年交者十有余年??箲?zhàn)以還,居恒相約,非抗戰(zhàn)勝利結束不出國門一步。頃者強虜屈膝,勝利來臨矣,而毓棠亦適以牛津之邀,而果得挾勝利以遠游異域。信乎?必國家有光榮而后個人乃有光榮也!承命作印,因附數(shù)言,以志欣慰之情,非徒以為惜別之紀念而已也。卅四年九月十一日,一多于昆明之西倉坡寓廬”。

聞一多為孫毓棠刻章,是“欣慰”與“惜別”之情兼具。而同時的另一則軼事,亦可一窺孫氏剪影。其本事大約是,浦江清邀請朱自清一起看望或宴請即將出國的諸位,朱自清在九月十七日的日記中記:“……拒絕江清關于邀請邵、孫、沈及卡爾·陳的建議。此數(shù)人中,我只喜歡孫,擬往看望,與之話別?!敝熳郧濉爸幌矚g”的孫者,當然是孫毓棠。邵、沈為誰,也一望可知,“卡爾·陳”者,陳寅恪也。

孫毓棠與鄭天挺的關系不錯,還可從一張一九四三級西南聯(lián)大歷史系畢業(yè)合影中覷見一斑:在第一排坐著的,全是先生。孫毓棠緊挨著鄭天挺,此外還有雷海宗、吳晗、邵循正等諸先生。站在孫毓棠身后的,是何兆武,他正是這一級的畢業(yè)生。

孫毓棠曾極簡模式敘述自己經(jīng)歷:“抗日戰(zhàn)爭時期,我在昆明任清華大學兼西南聯(lián)大歷史系教授??箲?zhàn)結束后,1945至1948年,我應邀在英國牛津大學任研究員(visiting fellow)兩年,又同樣在美國哈佛大學任研究員一年。1948年秋回北平繼續(xù)在清華任教……1952年秋,我響應黨的號召,轉到當時新成立的中國科學院,任研究員。先在經(jīng)濟所從事中國近代經(jīng)濟史的研究,出版過兩本書和一部有關中國近代工業(yè)史的資料。1959年起,又在歷史研究所從事中國古代經(jīng)濟史的研究,直到現(xiàn)在。”

鮮為人知的是,一九四七年九月,孫毓棠曾作為當時中國政府出席聯(lián)合國會議代表團的顧問,出席了聯(lián)合國第二屆常會,代表團首席代表是國民政府外交部長王世杰,第二為駐美大使顧維鈞,第三為安理會代表蔣廷黻。

約在一九四八年夏秋之季,孫毓棠回到中國,從曹禺致方瑞的一封信中,可知曹禺與孫毓棠在上海曾有過會面,在場人另有名“科巴”者,即兩人南開、清華的雙料老同學、共同的好友孫浩然。前妻鳳子此時也在上海,但已在本年五月十六日,與美國人沙博理結婚。

《清史稿》標點人員合影,后排左五為孫毓棠。名字由啟功手寫。

北京歲月:時代大潮中的沉浮及余響

進入新中國后,曹禺的形象愈見高大。約定俗成的“魯郭茅巴老曹”一說,使曹禺成為革命文學望之儼然的一座高峰。而孫毓棠的形象,則越來越邊緣化、越來越模糊。

在一九四八年朱光潛主編的《文學雜志》上發(fā)表了三首詩之后,孫毓棠與新詩似乎告別了。他在給友人的信中回顧:“1951年在清華大學批判資產(chǎn)階級思想時,我第一條即自己主動批了‘寫新詩’,批后當晚我把自己留的最后一冊《寶馬》(巴金1937年春給我印過的‘詩集’)和所有已發(fā)表未發(fā)表的亂詩稿,全部向我書房中大火爐里一丟,從此不僅自己再不寫了,而且所有別人寫的新詩我也一篇都不讀了。這因緣斷得很干脆,單向轉航,專讀我本行歷史書了。”

即便如此小心,但時至丁酉,孫毓棠終因言獲罪。至于孫氏究竟說了些什么,光陰忽忽,當事人(斗人的和被斗的)俱已成為古人,想具體考證估計不易。不過在同輩歷史學家周一良的文字回憶中曾提及一句,或可參考:“1957年的反右派斗爭是解放后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政治運動……追究起他們的問題,不是曲解就是誣陷。例如,孫毓棠只在鳴放時說‘科學院像個大衙門’……”

鄭天挺哲嗣鄭克晟子承父業(yè),也是一位歷史學家,他有《回憶孫毓棠先生》一文,極短。但亦有可記者,一謂曹禺在南開時曾與孫毓棠同屋。南開有中學、有大學,此處當為大學。另一謂他與孫氏相識于一九六零年,“當時他(孫毓棠)剛調至歷史所,認識人少,且因‘右派’關系,狀極不快?!?/p>

一九七九年,孫毓棠在給失聯(lián)多年的老友蕭乾回信中寫道:“十幾年來,其實是二十年來,不大敢和老朋友們聯(lián)系,因為怕給人家添麻煩。我當初的問題在于說了幾句話,而那幾句話恰好早說了二十年……詩、文學,我已埋葬三十年了。”蕭乾,是孫毓棠一九三七年四月在《大公報·文 藝》版發(fā) 表八 百行 長詩《寶馬》的責任編輯。此信緣起,是蕭乾在《新文學史料》雜志上發(fā)表了《魚餌·論壇·陣 地——記<大 公 報·文 藝>1935—1939》一文,文中提及當年發(fā)表《寶馬》事。蕭乾由此給孫毓棠寫信并附寄了雜志,這時,他們應該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暌違很多年了。蕭乾,亦是丁酉榜人。

雖然“詩、文學”已被埋葬多年,但孫毓棠的內心似乎卻是不甘心的,即便他帶著歷史學家的“帽子”即將走向人生的最后。他對跟他學習中亞史和中外關系史的學生表示,懷疑自己舊日的史學論文并無重新發(fā)表的價值,而對自己的詩歌,則希望這個不是文學專業(yè)的學生“不妨收集一下”,并特意交代自己當年曾以“毓棠”諧音顛倒,有個“唐魚”的筆名。

“史無前例”的十年中,孫毓棠曾下放至學部(中國社會科學院前身)在河南的“五·七”干校。關于此干校,知情人回憶:當時,“整個學部約4800多人,全部軍事編制,一個所編為一個連?!蓖馕乃臈罱{曾有極?。▋H三萬二千字、六十七頁)、但估計不會被史家遺忘的一冊《干校六記》可資參看。與孫毓棠在同一連隊的“五·七戰(zhàn)士”朱大渭的回憶則更直接:孫毓棠“1957年被打成右派,‘文革’時又搞他。他開煤氣想自殺,結果沒死成,被搶救過來,落下支氣管炎。下到干校時,他的支氣管炎常發(fā),沒法干重活。他已60多歲了!就派他養(yǎng)雞,100多只雞,關在雞房里。每天要鏟雞屎。還要拌食,運水倒在水槽里,并不輕松?!北逯諏Ω尚r期的孫氏也有回憶:“一九七零年,我們又相處在一起……他有病體弱,只為他們‘連隊’(所)看管農具、工具?!碧热糍樥f一句,孫毓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與他早已一別兩寬的鳳子也曾有“干?!睔q月,并司職過與他一樣的工作——養(yǎng)雞。

一九八五年九月五日,孫毓棠在北京去世。

十二月,程應鏐(流金)從上海去北京開會,在他日記中記下:“乘一一O公共汽車去看從文先生。說到毓棠時,他目中飽含著眼淚,四十多年前的日子也驀然出現(xiàn)在我心中?!背虘B為西南聯(lián)大歷史系一九四零年畢業(yè)生,當年與沈從文、孫毓棠、鳳子均有交誼?;氐缴虾:?,程應鏐給友人寫信,再提此事,可見沈從文為孫毓棠所“飽含”的那一掬淚也確實感動了老學生。

啟功平生鮮少作悼亡詩,孫氏歿后,他感嘆曾“時歷七載”一起標點《清史稿》,其雖“喜拙書而不肯見索,痛何可逭”(啟功語),因作《悼孫毓棠先生》一首:“精深學養(yǎng)路崎嶇,并幾丹鉛誼最殊。阮氏焚車我焚硯,短章痛代秣陵書?!倍俗?,用字、用典,無不情深義重。

曹禺與孫毓棠,這一對從中學到大學都有焦孟之稱的朋友,是從何時起漸行漸遠的呢?孫浩然認為,是在一九五七年反右時。當然,這只是旁人的一家之言,雖然這個“旁人”,與曹、孫兩人一樣,有著從少年到青年的友誼。

關于孫毓棠的形象及為人,歷史學家何炳棣在自己的回憶錄《讀史閱世六十年》中描繪:“孫毓棠身高5英呎9英吋左右,眉清目秀、皮膚細膩、白里透紅,正西人所謂‘peach and cream’(桃與奶油)理想皮膚。浪漫性格之中深藏忠厚,為人彬彬有禮,治學從容不迫而能持之以恒?!北逯赵趯O毓棠身后的一九八六年也回憶:“毓棠為人,如大家所見,溫文爾雅,平易近人,既有西方所謂古典詩派的節(jié)制,又有中國所謂蘊藉詩派的涵養(yǎng),不急不躁,冷靜、穩(wěn)重?!币痪潘乃哪晡逶掳巳胀砩?,為了紀念“五四”,在昆明西南聯(lián)大圖書館前的草坪上,由羅常培、聞一多主持,請諸先生以“五四運動與新文藝運動”為總體,共分十小題,演講者有李廣田、羅常培、馮至、朱自清、沈從文、聞一多、楊振聲、聞家駟,另有孫毓棠講“戲劇的收獲”、卞之琳講“新文學與西洋文學”。校內外參加者有兩千人之多。

一九四六年七月,在西南聯(lián)大解散后不久,由該校《除夕副刊》主編出版了一本《聯(lián)大八年》的書,其中有一篇《教授介紹》,以速寫的方式共介紹了該校一百零二位教授,其中有對孫毓棠一節(jié)介紹,言簡意賅,略可得見在當年聯(lián)大學生心目中的孫氏:

孫毓棠先生,清華新起教授,是標準的風流書生,一口漂亮的官話,終年穿一件綢長袍,手提手杖一支。孫先生以前是名演員鳳子的外子,當初孫先生也是話劇界的名流,也寫過新詩,后來才專心研究歷史,對魏晉南北朝一段最有成就。此外孫先生對中國士大夫在政治舞臺上的地位也有深刻見解,他說要中國上軌道,還是要寄希望在士大夫身上。

鳳子在晚年一篇文章中提及自己的初婚,但未提孫毓棠其名:“我結過婚,已離婚。離婚的丈夫是位學者,也喜好文藝,甚至上臺演過戲。但性格上我們差距很大。他希望有一個安定的家,他也同意我演戲,但只是‘玩票’,絕不可以‘下?!?。他為了要做研究工作,把自己反鎖在屋里,希望我最好一天不回家?!?/p>

對這一段婚姻,孫毓棠什么都沒寫,但卻可能向自己信任、親近的朋友吐露過自己的幽怨。何炳棣在《讀史閱世六十年》中有一章《師友叢憶》,共寫了十個人,孫毓棠為其一。其中講到一九八零年代孫毓棠在芝加哥何家曾對何的“一再激動”(何炳棣語)說過一席話,涉及鳳子,也涉及曹禺。內容略顯無狀,此處不錄。何在書中評價道:“歷史主要任務在求真;這個故事有助于加深了解人性和人生,并有力地說明孫毓棠浪漫而永存忠厚的高尚質量?!保ê伪Γ骸蹲x史閱世六十年》,中華書局2012年6月版,第179頁。)這,大概就是何氏在為自己漫長的一生做總結時,只為十位師友保存專享的回憶空間,而孫毓棠能占其中之一的原因吧。

曹禺在晚年寫過一首詩,最后兩句是:“愛永遠照著人/雖然(我們成了螢火)做了一場夢?!边@一年(一九八九年),曹禺虛歲八十。

孫毓棠早年曾發(fā)表四行短詩《別》:

干這么一杯,就此分手,

你奔向大海,我攀高峰,

好在我喜歡深林虎豹,

你愛波濤和暴風罡風。

這一年是一九三八年,生于一九一一年的孫毓棠,時二十七歲,風華正茂。

2023.6.22端午節(jié),于七樟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