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2023年第6期|王雪茜:大漠行歌
王雪茜,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一級作家。在《上海文學(xué)》《北京文學(xué)》《中國作家》《作家》《天涯》《散文》《山花》《湖南文學(xué)》《作品》等刊物發(fā)表大量隨筆及散文,入選各種選刊及選本,曾獲第十一屆遼寧文學(xué)獎。出版散文集《折疊世界》《時間的折痕》。
沙漠迷路與日月同輝
途中我們的車掉了隊。目的地塔科1井似乎越來越遠了??床灰娙魏斡吞锏穆窐?biāo),手機沒有信號,前面的三臺車聯(lián)系不上。我與同車的貴州作家陳丹玲都是第一次進沙漠,初次見到浩瀚的沙海,她不由脫口而出:“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笔聦嵤羌葻o人煙,更無狼煙,落日呢,更早著呢。掠過眼前的,只有或粗或細(xì)的胡楊,聚攏著身前或大或小的沙丘。交替閃過的還有開著粉紅色細(xì)花的紅柳、靠近路邊的駱駝刺,以及枯黃錯落的蘆葦草格。胡雁聲斷,駝鈴路賒,還真的是:“云山萬重兮歸路遐,疾風(fēng)千里兮揚塵沙?!?/p>
前一天從庫爾勒去輪南時,在塔里木沙漠公路邊見到的青楊挺拔得令我吃驚,所有的枝葉一律緊密地向天空刺展,樹身瘦削冷硬,好像隨時準(zhǔn)備出征的列兵。在西部,我見過的樹大抵如此,饅頭柳、圓冠榆、沙棗、槐樹……可以統(tǒng)稱為沖天樹。而在東北,幾乎所有的植物,即便是白楊,也都是枝條懶散、旁逸斜出。礦工詩人陳年喜送過我一本散文集,書名叫《活著,就是沖天一喊》。他說,再低微的骨頭里,也有江河。當(dāng)天我們在塔里木河附近見到的那片胡楊林,無疑是這句話最恰當(dāng)?shù)淖⒔狻K鼈儾⒉恢Ψ比~茂。有的看似枯死,沒有一絲綠色,可根荄牢堅,枝干仍舊保留峭拔的樣貌,蒼勁有力,即便是最細(xì)瘦的弱枝也在沖天長嘯。它們或如身披鎧甲的武士,長矛在手,虎目炯炯;或如仰頭的黃羊,奮蹄疾行;或如豎角的獐鹿,騰挪跳躍。而更多的胡楊半生半死,有的樹身已枯,只在斜枝上鼓出一叢綠色;有的上下身皆已蒼黃,卻在樹腹部刺出新枝。當(dāng)?shù)厝朔Q胡楊“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朽”,想來樹同人一樣,也是有氣節(jié)的。
俗世顯達輕如土,凜凜風(fēng)骨不可欺。
此時,我們已在大漠里盲轉(zhuǎn)了四五個小時。漫漫黃沙無邊無際,無論哪一個方向都是同樣的樣貌,寂靜和焦慮像一張縱橫交錯的大網(wǎng),越收越緊。我們再也無心對窗外的風(fēng)景指指點點,也不再對發(fā)現(xiàn)的陌生植物大呼小叫。偶爾路過的運輸車喘著氣呼嘯而過,只留下一股決絕的黃煙。
沙漠深處的路凹凸不平,我們的身體機械地上下顛簸,耳朵灌滿了風(fēng)聲。更糟的是,我們的車發(fā)了脾氣,發(fā)出拖拉機一樣的轟隆聲?!翱赡苁窍羝髌屏恕!彼緳C小方說。小方是個新手,不免有點緊張無措。車?yán)镆魂嚦良?,我感覺身體的某一部分像車窗外炙熱的光線一樣抖了起來。
“兔子!”小方低聲喊道。果然,車左前方蹲著一只毛色青灰的野兔,直愣愣地盯著漸近的車子。
“它是有多久沒見到人了?竟不知道躲車?!?/p>
“可能它連自己的同類都很難見到吧?!?/p>
是的。在沙漠腹地,別說是人,連一只鳥兒都很難見到。
第一天進沙漠參觀,剛過輪探1井時,一只全身烏黑的大鳥,從左側(cè)的樹林中飛出,越過公路,向高處的沙丘飛去。起初我以為是烏鴉,問了輪南2井的工程師,說是烏鶇。這讓我著實吃了一驚。進疆前,我正讀法國作家繆塞的小說集,在蘭州轉(zhuǎn)機間隙,恰巧讀到小說集的最后一篇《白烏鶇》。我生活的鴨綠江口濕地是眾鳥遷徙的“加油站”,鳥類資源極其豐富,卻從未見過烏鶇鳥的蹤跡。未料,機緣巧合,一入西部,就與烏鶇不期而遇。后來我知道,烏鶇是南疆地區(qū)常見的鳥類,它與烏鴉明顯的不同處是,它的嘴是黃色的。
遠遠地,終于望見一座鉆塔。此時在沙漠腹地望見鉆塔的心情,不亞于在埃及見到金字塔。有了鉆塔,沙漠就有了心跳,就永遠不會死去。沙丘上出現(xiàn)了兩個紅點,紅點漸近,是兩個石油人,四十多度的烈日下,一人手執(zhí)一卷圖紙,一人身背一捆設(shè)備,不知在探測什么,像當(dāng)初那些在沙漠中開山辟路、建塔設(shè)站的石油人一樣,在大漠中,他們?nèi)缫涣I骋粯用煨。稍谖覀冄劾?,他們卻無比偉岸,我第一次覺得生命是如此頑強而偉大,令人敬畏。
不記得哪位作家說,讀懂了沙子,就讀懂了生命。我想說,讀懂了生命,也就讀懂了沙子。
手機有了微弱的信號,時斷時續(xù)。兩天的沙漠奔行,我發(fā)現(xiàn),有鉆塔和采油樹的地方,手機才會有一點信號。聯(lián)系上隊友,我們導(dǎo)航到當(dāng)天的起始地哈得一聯(lián)合站,會合后重新向塔克拉瑪干沙漠中唯一的小鎮(zhèn)進發(fā)。
車子一駛上柏油路面,立即停止了顛簸,心臟仿佛被柔軟的綢緞輕輕拂過,久違的幸福感涌上心頭??戳艘谎蹠r間:二十一點四十分。此時,視線右邊的沙谷里仿佛忽然間金光漫溢,渾圓金黃的太陽漸漸靠近沙平線,視線左邊的沙谷卻被青灰色籠罩著,一輪與太陽同樣碩大的銀色圓月從云層里鉆出來。在同一沙平線上,日月同輝,遙相呼應(yīng)。俗世的一切煩惱剎那間煙消云散。平生第一次見到如此壯美的畫面,我們驚嘆不已,直覺感到,這一定是上蒼對我們沙漠迷路的額外賞賜。
車行至沙漠公路288公里處,在左側(cè)的沙丘半山腰上,赫然出現(xiàn)了兩行醒目的大字:只有荒涼的沙漠,沒有荒涼的人生。而我,再也不覺得這不過是一句毫無溫度的口號了。
大漠水井房與李乃君的口琴
大漠行車,常常六七個小時才能到目的地。看著天山就在前方不遠處,卻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山腳。司機小方說,看山走死馬。真的是這樣。寂靜塞滿了每個空隙,像正午的溫度一樣越升越高。一片黃沙中,除了胡楊、紅柳、駱駝刺、蓼子樸、苦馬豆、蓬柴草等沙漠植物,見不到尋?;ú?。去桑吉途中,視線意外碰上了五顏六色的花朵,領(lǐng)隊貼心地讓我們停車休息。這些花兒種在沙漠路邊的水井房前,填滿了房前屋后,盡管只有薔薇和太陽花,卻色彩濃烈,開得正旺。
在塔里木,我覺得萬物都竭盡全力,太陽和月亮遠大于其他地方,水果的甜度值達到極致,天藍得很不真實,云朵如同油畫家隨意涂抹的杰作,就連白晝都要拉長兩個多小時,晚上九點半,太陽才會漸漸落下沙丘,我的身體和作息竟完全適應(yīng)了這種錯覺,夜半三更仍不覺疲倦。
這條沙漠公路每四公里設(shè)一個水井房,抽取地下的鹽堿水澆灌路邊的護沙植物。之前我們也路過幾個水井房,要么房門緊鎖,要么只有一條拴著的狗,落寞得眼皮都懶得抬。
我們一行人歡悅地涌向鐵皮小房子。守水井房的是一對老夫妻,六七十歲的樣子。他們從老家西安來到這里工作已經(jīng)九年了。房前的土臺上晾著新摘下的黑枸杞,六七平方米的房間里放著兩張簡易單人床,一只貓臥在靠墻的床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床邊水桶里是新摘的枸杞枝。兩位老人熱情地邀我們品嘗,我第一次嘗到新鮮的枸杞,成熟的果實甜而不膩,甫一入手,便汁水橫流,手指即刻被染成了青紫色。
水井房旁邊是一間雜屋,擺著老人自己采摘晾曬的枸杞、肉蓯蓉、鎖陽、羅布麻、野西瓜等。這里離塔里木河不遠,老太太每天早晨六點多出門攔車去塔河附近采摘,有時到八九點鐘才能攔到車,采摘期只有短短一個月,他們靠賣這些滋補品貼補生活?!八績芍苓\來一次,每次兩桶?!崩咸f。相比于老頭兒的沉默,老太太的話匣子一開,像是雨水季節(jié)塔河的水奔涌出來。大家圍在老太太身邊,聽她介紹各種滋補品的功效,只一會兒工夫就把她的存貨買空了。貨架雖然空了,老太太的話卻越發(fā)多了。一下子見到這么多人,她興奮得眼睛發(fā)光。
而我,卻被她種的花草吸引了。在這樣人跡罕至的沙漠地帶,他們弄來這么多花土,想來是頗費周折的。他們?yōu)槭裁幢尘x鄉(xiāng),來到這荒無人煙的沙漠,甚至可能無法葉落歸根,其中的緣由恐怕無人知曉?;▋鹤灶欁蚤_著,鮮有人欣賞,而讓花兒落地生根,也許意味著老夫妻已經(jīng)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運。臨行時,加了老人微信,他的微信名叫“大漠6號井”。
每天吃過晚飯,不管多晚,我都要在周邊走走,去尋找菜園子,看看油田人在沙漠里種下了什么蔬菜。在我有限的人生經(jīng)歷中,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如此熱愛菜園子,如此珍惜每一種瓜果蔬菜。桑吉公寓、克深公寓、博大公寓,都有自己的菜園子,西瓜、甜瓜、豆角、黃瓜、南瓜、茄子、大蔥、卷心菜、油麥菜、西紅柿,應(yīng)有盡有。也種玉米、向日葵、山楂、桃樹。
“沙漠里色彩太單調(diào)了,我要種點菜?!睅燔囏?fù)責(zé)種菜的阿布來提對我說。他是新疆本地人,三十歲,普通話不太熟練,靦腆老實。他挑了一只又圓又大的西紅柿,塞給我。在菜園的一角,他種了成片的月季花,而庫車公寓的大門外,是一片由向日葵和翠菊組成的花海。
在沙漠里填土,種菜種花,不也是一件令人感動的事情嗎?
我不禁想起,在參觀庫爾勒石油展覽館時,在各種巖心、鉆頭及各年代各式采油用具中,我的目光被一支青灰色口琴吸引住了。它孤零零地躺在那些冷硬的工具中,顯得另類而渺小。盡管銅身斑駁,字跡仍清晰可辨,琴身左上角刻著幾個繁體字:群眾超級口琴。左下角的字是:原名石人望。右下角寫著中央口琴廠出品。這是一支新中國成立初期出廠的口琴,展品備注是烈士李乃君用過的舊物。我端詳著李乃君的黑白小照,短發(fā),戴著一頂紅五星棉帽,眉眼敦厚,目光平和。
我急切地在網(wǎng)上搜索她,卻只有只言片語。1958年8月18日,依奇克里克地質(zhì)勘探區(qū)遭遇山洪襲擊,五名地質(zhì)勘測隊員遇難,其中就包括李乃君。資料顯示,依奇克里克油礦位于新疆南部,屬于塔里木盆地北緣、天山南麓的大澇壩區(qū)域。地質(zhì)勘測隊員們從1958年開始鉆探依奇克里克構(gòu)造,依奇克里克油田是在塔里木盆地發(fā)現(xiàn)的第一個油田。李乃君當(dāng)時是塔里木地質(zhì)隊114隊隊員,畢業(yè)于新疆礦業(yè)學(xué)校,時年二十歲。
當(dāng)年在沒有路的沙漠,女孩們是如何在這里工作和生活的,沒有詳細(xì)記載。只說,那里地質(zhì)十分復(fù)雜,陡崖壁立,水溝縱橫,從駐地到工作地點要走六七個小時,翻山越嶺,跨溝爬崖,收工回來只能順原路返回。有時她們返回較晚,遇到陡坎阻隔,只能在野外的溝底過夜,靠點燃梭梭草取暖熬到天亮。同事回憶她很能干,性情活潑,愛唱愛跳。
我的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年輕的姑娘,在大漠的落日下,吹著口琴,眉眼敦厚,目光平和,望向黃沙深處。
人跡罕至的大漠,一抹綠色可以濃情如干邑,一朵鮮花可以燃放似烈火,而一支口琴同樣可以讓塵土吐露出星辰的聲音。
沙塵暴與一卷手繪地質(zhì)剖面圖
在新疆,一天經(jīng)歷四季是常態(tài)。從塔中出發(fā)時,還是艷陽高照,剛過塔里木河,便見前方烏云堆積,像一群黑色的蛇四散游動,一會兒烏云又消散了。過輪南時,車前方一團漿白色塵霧由遠及近,急速聚攏過來,剛剛還湛藍的天空,完全被沙塵暴吞沒了,雪白色的云朵亦被這一團呼嘯而至的暗白色沙塵裹住了。風(fēng)不大,沒有想象中飛沙走石、黃沙彌漫的場面,路兩邊的沙塵被風(fēng)的手捋出一縷縷白煙,貼著路面波紋樣追著前車的尾巴飄散而去。能見度越來越低了,路兩旁的植物也完全隱身在沙塵中,天地之間只有渺?;煦绲囊黄?,仿佛鴻蒙初辟,令人一時間神思扶搖,恍惚不知身之所在,不禁自問:“吾誰與從,歸彼大荒?”
不容多想,前方卻又豁然開朗,沙塵暴散去,植物脫去喪服,天空和道路霎時恢復(fù)了本來的樣貌,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沙漠里幾乎每天都有一場沙塵暴?!毙》秸f。
“我錯過了什么?”從睡夢中醒來的陳丹玲一臉遺憾。
她錯過的當(dāng)然不僅僅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
老子言:“飄風(fēng)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在大漠,我更深切地體會到,敬畏生命,必得要先敬畏天地。
從主干道轉(zhuǎn)到伴行路,“輪臺”兩個字像兩顆被敲落的星子,閃爍在眼前。邊塞詩人岑參有兩次從軍西域的經(jīng)歷,他的“輪臺詩”使輪臺成為千百年來高掛在西域邊關(guān)的一輪明月,誰不會背誦他的名句:“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輪臺九月風(fēng)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一想到我們與岑參一樣,“忽來輪臺下”,望著同樣的邊月,吹著同樣的邊風(fēng),便覺天涯相逢,古今同脈,必當(dāng)“相見披心胸”。而邊功已竟,吹角已熄,都護府舊址已成賓館,龜茲小鎮(zhèn)商賈熙攘。白駒過隙,滄海桑田,延續(xù)的,唯有胸中不變的浩然之氣!
在克深31井,鉆頭已深入地下7952米,還將繼續(xù)深入至8115米。帶著地溫的巖屑樣品閃著暗色的金屬光澤,按不同深度擺在小木格子里,油味依稀,陌生又新鮮。經(jīng)施工隊允許,我捏了幾粒巖屑,用廢圖紙包好,留作紀(jì)念。前幾天參觀深地塔科1井時,小說家荊歌撿拾了一小塊來自地下5856米深處的小石子,并拍照在朋友圈發(fā)文說:“帶回家鑲金當(dāng)個掛件。”地下究竟埋藏著多少秘密。我想,我們自己也終將是泥土的一部分。
工程師拿出一卷隨鉆地質(zhì)錄井剖面圖,令我吃驚的是,這是一卷全手繪剖面圖。圖紙是一截一截粘貼接續(xù)起來的,接口細(xì)致,展開大約有16米長,一厘米代表五米的深度。且隨著鉆井深度的不斷增加,手繪圖也將繼續(xù)延長。我仔細(xì)觀察圖上的各種數(shù)據(jù):鉆時、巖性、氣測顯示、井身結(jié)構(gòu)、伽馬、電阻率、聲波錄井剖面、全烴、C1……對我來說,這些陌生的專業(yè)術(shù)語因這卷手繪圖而有了溫度。
工程師說,如今只有在塔里木油田的施工現(xiàn)場,才能見到手繪地質(zhì)錄井剖面圖,這是塔里木油田的傳統(tǒng)。這卷圖紙并非一人所繪,而是多位工程師接續(xù)繪制而成,但手寫的字體、字號如出自一人,圖紙的每個細(xì)節(jié)都渾然一體。
我后來在塔里木油田油氣工程研究院看到過很多設(shè)計圖,可沒有一張是手繪的。在電腦繪圖已十分成熟并完全普及的當(dāng)下,為何在探井工地要手繪剖面圖呢?
工程師說,電腦繪圖打印出來尺寸小又不連續(xù),現(xiàn)場實際用起來不方便,手繪剖面圖不管是在桌子上還是在地下一展開,整體的趨勢和規(guī)律看起來一目了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凡是新到工地的工程師,都要加入到手繪圖的隊伍,自己手繪的圖,心里面比誰都有數(shù)。手繪的過程,也是加深數(shù)據(jù)印象、熟悉地下狀況的過程。
我心里一熱,是啊,手繪圖帶著繪圖者的溫度,是一卷傾入了感情的圖紙。小時候,我媽親手給我織的毛衣,幾十年了,我始終不舍得丟棄。凡是手工制作的物品,已不僅僅是物品了。在各項技術(shù)突飛猛進、凡事講求效率的今天,手工行為本身已顯得彌足珍貴。有時我們需要慢下來,才可以看到生活本身的模樣。
手繪圖最下方的一行小字,讓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圖紙來自遼寧的印刷廠。一卷手繪圖,便一下子拉近了故鄉(xiāng)與大漠?dāng)?shù)千公里的距離。
之前在塔克拉瑪干沙漠腹地,我們見到了一條由10400塊鋼板鋪成的飛機跑道,長800米,寬45米。這是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初塔里木油田為勘探開發(fā)塔克拉瑪干沙漠油氣資源,在沙漠中鋪設(shè)的一條飛機跑道。油田設(shè)備器材由這里被源源不斷地運送到大漠深處。這條沙漠腹地的飛機跑道,正來自我現(xiàn)在工作的城市——丹東。當(dāng)時,塔里木油田負(fù)責(zé)引進鋼板跑道的劉翼,與當(dāng)過抗美援朝飛行員的空軍司令部司令王海,曾是在丹東工作時的戰(zhàn)友。劉翼找到王海,空軍司令部支援了三套跑道,分別在滿西1井、塔中1井和塔中4井。我們見到的,就是塔中4井的跑道。
日落時分,我們終于到了天山腳下,這是天山南路支脈秋里塔格山,山腳下便是579國道,天山上流下的雪融水滋潤了這里的土地,克孜爾河和卡拉蘇河環(huán)繞下的草甸子綠植豐茂,駱駝成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