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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崇正:如何不成為時間的囚徒
來源:《中篇小說選刊》 | 陳崇正  2024年02月22日09:25

小說離不開對生活的凝視。老輩人說過生活、過日子,我們現(xiàn)在還有另一個更流行的詞,叫生活方式。如果在生活前面加上動詞,那生活終究還是對象。而后來,生活成為對方式的修飾,或者說,生活只是一種方式。比如,從前只是照鏡子,對鏡貼花黃,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確認自己。而現(xiàn)在,我們需要面對鏡頭。鏡頭那邊不是鏡子,是鏡像,是眼睛,是記錄,是數(shù)據(jù),最終是可以預(yù)判行動的視覺系統(tǒng)算法。

我們的生活方式,注定了必須被動或主動去面對鏡頭。比如面對鏡頭講課,想象你面前有一百個學生,想象他們認真聽講,不錯過你的每一句話,會留意你語氣中對某個字詞的斟酌。但事實上,聽課的人可能正戴著耳機坐在馬桶上。甚至聽課的有可能是一條鱷魚,或者一群鱷魚。你用不太肯定的腔調(diào)講述美學的可能,而與此同時,鱷魚搖著尾巴,從池子的這一頭游到另一頭。

這個場景只是一個隱喻。鏡像的這邊是現(xiàn)實,由無數(shù)的回憶和一掠而過的時間構(gòu)成;鏡像的那頭,鱷魚的池子,是未來。我們想象鱷魚,就如同想象一種屬于未來的生活方式。

比如我出生那一年,1983年,如果有一個人要想象2023年的生活方式。而假設(shè)這個人就站在動物園的鱷魚池旁邊,他大概只能想象鱷魚,想象鱷魚深陷于一時一地的痛苦,或者通過女朋友手中小鏡子的折射看到鱷魚,然后虛構(gòu)它的眼淚。但他幾乎無法準確描述四十年后的生活,就如我們現(xiàn)在無法知道2063年的生活一樣。所幸的是,鱷魚對于水池的感知是穩(wěn)定的?;蛘哒f,不幸的是,鱷魚無法知道水池之外更多的信息,即使在它面前擺上一面鏡子,它也無法確認自己。你只能通過想象去感知鱷魚的痛苦。于是,你所熟知的痛苦,也就成為鏡像的一部分。

在《原住民俱樂部》這個小說中,想象未來的生活方式,大概只是這個小說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我想在其中恢復(fù)某種停留在過往的生存感覺,我希望將鏡子里的鱷魚和現(xiàn)實中的鱷魚用看不見的絲線連接起來。作為時間的囚徒,我們渾然不覺,而在靈魂脫離肉體之后,我們又如何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為囚徒?至此,生活陷入鱷魚困境悖論,命運預(yù)判了你的預(yù)判,這該如何是好?

這個小說依然只是生活的切片,它無法精巧地洞悉所有真相。但對于一個采用科幻手法去完成的小說來說,在現(xiàn)實、歷史、未來之間保持技術(shù)的平衡,讓小說本身成為鏡像,可能比給出一個自以為是的答案更重要。

在最后一段,我要感謝《中篇小說選刊》對我的優(yōu)待。我已經(jīng)過了四十歲,這本刊物的目光卻緊緊相隨,一直包容我的劍走偏鋒和浮想聯(lián)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