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古代三國主題的文學作品很多，話本、唱本、小說都有，只是《三國演義》名氣最大而已。宋元以來，民間流傳的三國故事內容各異，但基本的人物和主線，大多是清晰的。明朝嘉靖年間，《三國演義》進入很多人的書齋，才漸漸占據(jù)了三國主題文學作品的“頭把交椅”。相比之下，另一部可能誕生更早的三國故事《花關索傳》，卻長期以來默默無聞，不被廣大讀者知曉。

上世紀60年代，在上海嘉定的一座古墓中，出土了四本古代唱本：《新編全相說唱足本花關索出身傳》（前集）、《新編全相說唱足本花關索認父傳》（后集）、《新編足本花關索下西川傳》（續(xù)集）、《新編全相說唱足本花關索貶云南傳》（別集），四本合稱為《花關索傳》，其作者不詳，大概成書于明朝成化年間。

從書名就能看出，此作以花關索為敘事主角，貫穿講述了三國故事，可以簡單概括為四段故事：坎坷出身、艱難尋父、征戰(zhàn)西川、敗走云南。

第一段故事，講的是花關索的出身。與《三國演義》差不多，故事起點也是劉關張三結義。但是，《花關索傳》毫無桃園結義的浪漫，而是充滿了莫名其妙的血腥：

關、張、劉備三人結為兄弟，在姜子牙廟里對天設誓，宰白馬祭天，殺黑牛祭地。只求同日死，不愿同日生。哥哥有難兄弟救，兄弟有事哥哥便從。如不依此愿，天不遮，地不載，貶陰山之后，永不轉人身。劉備道：“我獨自一身，你二人有老小掛心，恐有回心?！标P公道：“我壞了老小，共哥哥同去?！睆堬w道：“你怎下得手殺自家老?。扛绺鐨⒘宋壹依闲?，我殺了哥哥底老小?！眲涞溃骸耙舱f得是。”

為了所謂的“義氣”，劉備竟然要關羽、張飛殺了自己的家眷，好像不這樣就不能孤注一擲、謀求大事。更狗血的是，作者還安排關羽、張飛互相殺死對方的家眷，而就在張飛幾乎屠滅關羽全家的時候，看到關羽之妻胡金定，于心不忍，就放走了她。當時，胡金定已經(jīng)懷有身孕，逃走之后，生下一子，便是后來的花關索。

花關索是俗稱，其名就是關索。關是本姓，名為索，是因為曾得到索員外的幫助；取一個“花”字，是因為他后來跟隨花道長學習武藝。等關索長大之后，生得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簡直與關羽長得一模一樣。不過，作者刻意塑造了一個不同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關系”武將——比如，小說里的關羽、關平、關興以及后人關勝，形象都差不多，都義薄云天、勇武過人，一副嚴肅、偉岸的樣子，但關索則更加風流倜儻，似乎被賦予了更多民間對于英雄好漢在兒女情長方面的情感寄托。

作者給關索安排了不少佳人情緣。首先就是鮑三娘。書中描寫關索看上鮑三娘時，直接用了“把三娘子嫁我，萬事都休；若不嫁我，莊前放火”這樣的話，顯然，關羽不可能說出這樣輕佻的言語，但關索卻毫不在乎，似乎更有所謂的“英雄本色”。很快，關索就像爽文小說里的男主一樣，用顏值和武藝折服了鮑三娘，兩人很快結為夫妻。

接下來，就是關索尋父的故事。在行軍路上，關索還遇到了王悅、王桃這對“姐妹花”。他們原本是敵人，但作者安排了一個非常俗套且很封建的情節(jié)：在王悅、王桃打不過關索的時候，就被他征服了，還同時做了關索的小妾。就像《封神演義》里的土行孫和鄧嬋玉，《水滸傳》里的王英與扈三娘，《說唐》里的尉遲恭和黑白夫人……都是與此差不多的橋段。雖然俗套甚至有點惡俗，讓古代男尊女卑的落后觀念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但不可否認，這樣的情節(jié)就是“民間市場”，讀者就是愛看。

作者在講述關索與關羽相見的時候，繼續(xù)發(fā)揮自己愛灑狗血的特點，設計了一個很奇怪的情節(jié)：有個叫姚賓的東吳將軍，假裝來投奔關羽，竟然趁著夜色偷了赤兔馬，假扮成關羽的樣子逃跑了。在半路上，正好遇上來尋父的關索。關索看到姚賓的外貌和行頭，跟傳說中的父親關羽一模一樣，就直接要認他為父。后來，還是胡金定說，自己的夫君不是這個樣子，此人不是關羽，才結束這場尷尬的認親。真相大白后，關索怒斬姚賓，一家人也終于團圓了。

到這里，《花關索傳》才算是接上了《三國演義》的主線情節(jié)，但只能算是在另一個時空發(fā)生的故事：曹操在落鳳坡設了一個鴻門宴，想暗殺劉備，關索陪同劉備參加酒宴，識破了曹操的詭計，殺了兩員敵將，幫助劉備成功脫身。很明顯，作者在此套用了劉邦和項羽在鴻門宴的故事。后來，在劉備的率領下，關索從荊州一路向西進軍，收了周倉，奪了西川。劉備建立蜀漢政權后，派關羽守荊州，本來關索也應跟著去，卻因為與劉豐不合而被貶去云南。

接下來，就與《三國演義》里夷陵之戰(zhàn)的前后劇情比較像了：關羽在東吳大將陸遜、呂蒙的夾擊下，敗走后身亡，張飛急報兄仇，被屬下殺害。關索又率軍東征，擊敗敵軍，為關羽、張飛報了仇。至此，《花關索傳》故事基本結束，結尾就是蜀漢的形勢急轉直下?！坝譀]伯公劉先主，又無公公關元帥。又無叔叔張飛將，去了軍師諸葛人……”劉備病故、諸葛亮歸隱，關索和家人也四散離去，似乎不這樣安排，情節(jié)就編不下去了。

《花關索傳》不少情節(jié)很狗血，關索的形象也有些浮夸，有些地方不合情理，但它確實也提供了另一種三國故事的敘事可能性，甚至有可能比《三國演義》的情節(jié)在民間誕生得更早?；蛟S，古人也好奇歷史名人的“花邊故事”，想看到一個更接近普通人的大人物形象，這才讓關索這個頗有解構經(jīng)典意味的角色進入唱本。關索的故事湮沒在黃土之下幾百年后，隨著古墓被發(fā)現(xiàn)，終于與世人再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