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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美麗新疆的“心上人”
來源:新民晚報 | 何建明  2024年08月22日08:26

再一次來新疆,奔的就是傳說中的“那拉提”和阿勒泰,以及喀什的古城堡,自然還有令人魂牽夢繞的獨庫公路與賽里木湖……

我在“亞洲的中心”

“快點!快點!‘心上人’在等著我們呢!”到烏魯木齊的第一個早晨,就聽到一群身穿婚紗的內(nèi)地美女和幾位新郎官在“嘰嘰喳喳”。

都到結(jié)婚份上了,還想著“心上人”?我有些疑惑和好奇。但人在陌生地,不便多問。好奇心也得隱在內(nèi)心深處為好。

可是,第二天一早,又遇兩位看上去又像是新婚佳麗,她們攔住一輛出租車,沖著司機嚷嚷著要去看“心上人”……這讓我不得不深入打聽了。

“噢,他們說的‘心上人’,是離我們?yōu)豸斈君R三四十公里的亞洲大陸地理中心,簡稱‘亞心’。外地游客愛稱它為‘心上人’。”酒店服務(wù)員解釋道。

原來如此。

新疆好玩、好去的地方實在太多,我也算“見多識廣”了,卻并不知新疆還有一個“亞洲大陸地理中心”。而且,這就是美麗新疆的“心上人”!

可當(dāng)我親自去了“亞心”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理解錯了:原來常人理解的“心上人”,與彼“心上人”并不是一回事——

先來認(rèn)識一下“亞心”的真面目:

位于烏魯木齊西南市郊的烏魯木齊縣永豐鎮(zhèn)永新村,是個一眼望去平坦的普通農(nóng)村。這片長滿莊稼的土地上,豎著一尊高22米、由4根方形立柱托舉成的塔,塔的頂端是一個直徑4米的網(wǎng)架鋼球。那鋼球象征的就是一個地球。在球體下方懸掛著一把長長的重錘,直指塔底部的大地……

“這就是亞洲大陸地理中心!”美麗的現(xiàn)場講解員用手指指重錘下的地面,如此說。那兩平方米左右的地面上是一幅八卦圖,其中央豎著一根鐵柱,與上方的重錘成一線。

“這就是我們‘亞洲的中心’?”我將信將疑地將一只腳落在那“亞心”之上,這樣問。

“是。這就是亞洲大陸的地理中心,它處在東經(jīng)87度19分37秒、北緯43度40分59秒的位置,是中外地理科學(xué)家們使用計算圖像處理和懸掛法兩種方法、重復(fù)測算4次、歷時一年完成的測算結(jié)果,于1992年被正式確認(rèn)。‘亞心’課題組負(fù)責(zé)人是中國科學(xué)院新疆生態(tài)與地理研究所專家閻順教授……”

聽完這一席介紹,我不由得重新調(diào)整身體立姿,將雙腳莊嚴(yán)地站到那根立著的“亞心”柱上,然后右手舉過頭頂,握住從“天”而懸下的那把重錘。那一刻,我的全身頓如灌入一股強大的電流,使每一根脈絡(luò)和血管都沸騰與奔涌起來。

呵,我在“亞心”,我是“亞洲的中心”!是神圣?!是神秘?!還是什么?我并沒有一下弄明白,只感覺有一種天地雄渾合一的神秘力量在支配著我的意識,并使肉體的我變得輕飄飄的,然后腦海里騰起宛若宇宙銀河翻騰般的一股極其強大的流旋。頃刻,這流旋又抵至腳心,再躥入大地……當(dāng)我睜開雙眼時,大地一片綠油油,如泛起的春色。遠處的天山,則金光閃閃!

呵,如此神奇,如此妙不可言——原來這就是“心上人”??!

講解員是多面手

“哈哈……先生不愧是大作家呀!”美麗的講解員笑了,又說:“我要把你剛才的感覺,寫成一首歌,然后每天唱……”

我驚詫地看著眼前這位戴著防曬帽的講解員,有些不太相信地問道:“你會寫歌譜曲還能唱?”她眨眨美麗的眼睛,朝我肯定地點點頭:“嗯,我在北京現(xiàn)代音樂研修學(xué)院學(xué)習(xí)過的?!?/p>

是這樣啊!

“我學(xué)的是流行演唱,擅長詞曲創(chuàng)作,愛彈吉他和跳舞……”她說。

我再一次感到驚奇。問她:“你是來打工的?”

“不。”她直搖頭?!拔壹揖褪沁@個村的。我是永新村人?!?/p>

現(xiàn)在的新疆孩子,了不得?。 澳銥槭裁床涣粼诔抢??沒試試另一個廣闊天地?”我試探著問。“前些年一直在外面。2014年我還獲過新疆原創(chuàng)音樂榜的最佳新人獎,做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文化市場發(fā)展促進會藝術(shù)中心主任……”她驕傲地笑了笑,活潑道,“我們加個微信,我發(fā)你我唱歌的視頻,老師請您多指教?!彼鞯馗医粨Q微信,然后又連續(xù)發(fā)了幾個視頻到我手機上。

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看起來、聽起來:是她,大名:鄧天惠。昔日的歌手,今日的“新疆亞洲大陸地理中心景區(qū)綜合事務(wù)主管兼講解員”。

都市里的歌手和回到村里的“亞心”工作人員,其差異不?。阂粋€時尚嫵媚,一個樸實平常。

遙望“亞心”啊

尋找圓點的家

亞洲的心臟

你為何在新疆

刻下的時光

迎接著繁華

古老的絲路

你在天山腳下

啦啦 啦啦……

這是她自創(chuàng)的歌,連同曲和她自唱音頻。

“作為游蕩在大都市的業(yè)余歌手,雖然我有過還算可以的收獲,但總感覺人生沒有著落。所以決定回老鄉(xiāng),回到我的家鄉(xiāng),因為這里是亞洲大陸的地理中心,盡管現(xiàn)在新疆不夠發(fā)達,但我相信,總有一天,我的家鄉(xiāng)會真正地成為全亞洲的中心。你想想:誰有我這么幸運,家就在這里,我是‘心上人’……”美麗的歌手用自己的心聲在為家鄉(xiāng)歌唱,那一刻,我感覺她比在都市的歌廳里要美得多——是自信和自然之美。

這會兒,我似乎明白了何謂“心上人”!

“真正的‘心上人’可不是我呵,他叫吳庭德?!彼s忙糾正道。

“吳庭德,聽起來是個男的,也是歌手?”我有些茫然。

“他不是歌手,是我們村上的一位農(nóng)民,農(nóng)民大爺!”

哈,這故事真夠玄妙的!

原來他就是“心上人”

講解員進而介紹:1992年,“亞心”的地點,就落在吳庭德大爺?shù)募遗?,這“天賜”的喜事,讓當(dāng)時已60歲的農(nóng)民吳庭德欣喜萬分。連遠門都沒有出去過的吳庭德內(nèi)心泛起巨瀾:是我家祖上積的高德?還是其他什么?最后他聽到來他家歇腳的科學(xué)家們講:“亞心”工程如果不是國家強大和中央重視,是不可能完成的?!皝喰摹钡拇_定,將對新疆的未來和發(fā)展將帶來不可估量的影響。

大好事??!我能做點啥呢?吳庭德老人的心從此像驚醒的小兔一樣跳個不停。他開始獨自琢磨起來……

最初的“亞心”地址,只豎了一塊簡易的木牌。打那以后,這一塊木牌可讓吳庭德操盡了心:刮風(fēng)下雨,他守著;除冰鏟草,他不讓別人插手,像護著親閨女似的每天不分半寸心。村里時有人嘲笑他,吳庭德概不理會。若有人不小心動了“亞心”木牌邊的土,他會勃然大怒,訓(xùn)得你灰溜溜地賠個不是才放行。

如此日復(fù)一日。村上人便給吳庭德老人起了個“雅名”:心上人。

原來他是“心上人”啊——“亞心”之上的人。

1997年,政府有關(guān)部門為“亞心”建造了一座如今我們看到的那座高高的標(biāo)志塔和很大的一片廣場公園。看著雄偉的“亞心”塔,已經(jīng)因工程而搬遷異地的吳庭德老人,依然不分春夏秋冬地每天來到“亞心”——這里曾經(jīng)是他的家,也是他心思的安放地……

望著高高的“亞心”塔,吳庭德老人在想:自己還能為這心愛的“心”做點什么呢?

他再度用心琢磨著……

沒幾天,村里的人看到他們的“心上人”——六十余歲的吳庭德老漢,請人運來4塊巨石,然后自己一錘一錘地鑿了起來……

“你這是干啥?。俊贝迳先瞬恢獏峭サ吕先擞忠缮妒?,好奇地問。

“雕4尊石獅,好讓我和子孫后代,永遠守護這‘亞心’……”吳庭德邊鑿邊這樣回答。

他的話,如巨雷貫頂,震撼了每一位村民和當(dāng)?shù)馗刹?,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這之后的540余天里,吳庭德老人克服種種困難,以難以想象的毅力,每天堅持親手雕刻巨石,最終完成了每尊高1.6米、直徑0.8米、重達1噸的4尊石獅的制作。

“老人其實在那個時候,已經(jīng)身患重病,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說到這兒的她,眼里閃著晶瑩的淚花?!凹依锶撕髞頂?shù)了數(shù)老人用過的雕刻工具及工料:共磨損各種砂輪切割片1000多片,打斷銅釬30余根,使壞榔頭6把……除此之外,老人還把家里的其他積蓄全部用光了,而且為雕刻裝飾這4尊石獅,最后連家里的42頭羊都賣掉了!”

聽到這兒,我不由得重重地感嘆了一聲:“心上人”原來如此高尚和偉大呵!

吳庭德老人的行為感動了全村人和四鄰八鄉(xiāng)。2000年,他雕刻的4尊石獅,經(jīng)有關(guān)部門批準(zhǔn),正式被吊運到“亞心”的廣場一側(cè),與高高的“亞心”標(biāo)志塔遙相呼應(yīng)。

一年以后,68歲的吳庭德老人因病與世長辭。臨終前,他讓人扶著他再一次來到“亞心”塔前,老漢雙手撫摸著那幾尊石獅,久久不肯離去。其景催人淚下……

“走,我們?nèi)タ此粝碌哪?尊石獅吧!”她帶我來到“亞心”廣場一側(cè),遠遠地我便看到了排列在一起的4尊石獅,心頭頓時涌起無限感慨與莊嚴(yán):這可是一位“亞心”人的夙愿,他的靈魂已經(jīng)化入石獅身上,那石獅仰望“亞心”塔的眼神,便是吳庭德老漢對“亞心”和故鄉(xiāng)未來一份永遠的不舍和眷戀。

你像一只螢火蟲

飛翔在這片夜空

星星點點的光亮

能照徹一片星空

是你給了我力量

讓我如此的光榮

我想大聲對你說

你點燃了我的夢

你點燃了我的夢

想讓我能用心地去歌唱

飛越田野和村莊

還有山川和海洋

讓我能展翅翱翔

讓我能為夢釋放

從不曾放棄

心中最美麗的愿望……

這是我回到上海的當(dāng)晚,在手機上收到她發(fā)來的新創(chuàng)作的歌曲《你點燃了我們的夢想》,還有她錄制的自唱。雖然歌曲和唱腔淳樸中帶著幾分悲愴,但是依然充滿張力和深情。

我在想:這不是又一位美麗而且心里充滿陽光與希望的“心上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