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非遺傳承寫成小說
用“講故事”定義小說最通俗。故事人人會講,各有巧妙不同。有的鴻篇巨制,濃縮百年風云,愛恨情仇交織,歷史文化厚重,令人唏噓不已;有的短小精悍,截取生活斷面,聚焦社會變遷,彰顯時代特色,使人心潮澎湃;有的懷念農(nóng)村,刻畫風土人情,留住鄉(xiāng)愁記憶,讓人回味無窮;有的留戀城市,關注底層生活,留下時代烙印,使人心生善意。
愛好文學是個人修養(yǎng),寫小說需天賦,把小說寫好是真本事。好小說是讀者看了名字就怦然心動,打開之后就愛不釋手的那種。
一次偶然的機會,遇到了一本非常特別的小說《絕響與遺韻》,是泰州作家曹學林專為里下河地區(qū)非遺寫的100篇微小說的小說集。用《絕響與遺韻》冠以書名,反映了當代人對非遺五味雜陳的感情。搭上風馳電掣的時代高鐵,行囊里揣滿了老手藝、老味道、老鄰居、老風俗的深情回憶。這既是當下非遺的真實處境,也是作者滿腔心事向誰說的心境;既是對農(nóng)耕文明的深切回望,也是對非遺活下來、傳下去、火起來的殷切期盼。
這些塵封已久的非遺,對當下生活還是剛需嗎?困境中的非遺還能滋養(yǎng)我們的心田嗎?盡管是一篇篇構(gòu)思精巧的微小說,但從《絕響與遺韻》的字里行間,我可以感受到作者深厚的人文情懷,深切的時代關注,深刻的理性思考。作者對生他養(yǎng)他的故鄉(xiāng)一往情深,對深藏乾坤的非遺刻骨銘心,對薪火相傳的愿景堅信不疑,其赤子之心躍然紙上。
在保護中發(fā)展,在發(fā)展中保護。非遺保護發(fā)展從未像今天這樣受到重視,也從未像今天這樣得到活態(tài)傳承,但也從未像今天這樣直面生死考驗。越是這樣,越是要將這些彌足珍貴的非遺記錄下來,這不僅是傳播的好方法,而且也是傳承的活教材,更是傳世的真檔案。成如容易卻艱辛。打撈歷史記憶碎片,拼接文化信息地圖,需要有人大海撈針般地尋覓,抽絲剝繭似的梳理,準確傳神地提煉,通俗易懂地呈現(xiàn)。其中并沒有名利可言,明知只有付出沒有回報,作者卻甘之若飴,其精神難能可貴。如果沒有文化傳承的使命擔當,沒有小說寫作的基本技能,沒有爬梳剔抉的資料積累,就不可能寫出這么多非遺故事的小說。
小說,情節(jié)可以虛構(gòu),但細節(jié)必須真實。謀求非遺細節(jié)的真實,個人珍藏在心里的回憶固然很重要,但未必可靠,憑想象靠回憶,寫不出這么生動活潑的故事,必須下功夫去做廣泛深入的田野調(diào)研,收羅各地方志,確保有案可稽,寫出歷史真實。光擁有一手資料還不夠,還得精心構(gòu)思,巧妙剪裁,將小說寫得好看又好玩。
說《絕響與遺韻》好看,是因為曹學林秉持還原歷史現(xiàn)場的寫作態(tài)度。人物情節(jié)可能是虛構(gòu),但非遺細節(jié)絕對真實可靠,這也正是這部小說集價值之所在。方志中的非遺大多是抽象的詞條,只有概念,很少形象,一般讀者看后并無印象,對非遺傳承推廣難起作用。而用小說的方式呈現(xiàn),卻可以通過人物、場景、情節(jié)、對話、營造場景,將非遺生活化、故事化。無論是吹鼓手、面人王,還是一把刀、鄭大師,無論是蓮湘緣、道情深深,還是村頭吆喝、藤柳世家,無論是斷指、怪客,還是尋味、怪病,讀后人物揮之不去,情節(jié)了然于胸,精彩之處令人拍案叫好。文體不一,寫法不同,但讓人讀得進、記得住、有回味,可能是任何文章都應有的追求。
珍貴的歷史文化記憶之所以還能口耳相傳,與這些生動活潑的非遺故事密切相關,曹學林用小說的形式將其記錄下來,應該是有功于非遺傳承的。就說會船吧,現(xiàn)在還有幾個人知道水鄉(xiāng)的“送頭篙”?在歷史上確實存在過,其中蘊含著什么基因密碼?清明會船作為里下河最浩大最厚重的民俗,其篙子撐船賽、送頭篙、水上祭祀儀式構(gòu)成了別具一格的“水上清明節(jié)”,其歷史淵源又有幾個人說得清?小說的細節(jié)活靈活現(xiàn),情節(jié)曲折動人,對話逸趣橫生,讓人在潤物細無聲中接受文化熏陶,是文以載道最好的言說。
(作者系揚州大學文學院特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