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之美 · 美人 | 汪兆鏞的澳門情緣
12月20日，澳門將迎來回歸祖國25周年。在新中國成立75周年、澳門回歸祖國25周年之際，澳門筆會特別推出“文藝之城 澳門之美”澳門文學賀雙慶系列活動特刊，所選作品中有飽含家國情懷的筆墨，有記錄城市變遷的故事，有文學大家的精彩篇章，也有藝壇菁英的桂冠之作，借以呈現(xiàn)澳門回歸以來本土創(chuàng)作的多元面貌，并透過藝術與文學，反映二十五年來澳門社會的發(fā)展及變遷。相關內(nèi)容結(jié)集成《文藝之城 澳門之美》一書，并追加“二十五個澳門之美”專輯，涵蓋“美人”“美事”“美談”“美景”“美食”五個類別，以文學書寫澳門的歷史、文化和城市魅力。
我們特選發(fā)部分作品，與讀者共賞澳門之美。
作者簡介：
彭海鈴，澳門出生，長年從事教學工作，亦于報刊撰寫文章，對本土歷史文化甚感興趣，喜于街巷中追溯沉淀的歲月，常從舊事里尋訪流逝的芳華。已出版著作有：《屈指年華》《文學風景——澳門歷史城區(qū)文學游蹤》《看風景的貓》等。
汪兆鏞的澳門情緣
彭海鈴
澳門小小一地，中西文化共融，不同的語言、宗教、信仰，并生相容。民眾日常生活、飲食口味、娛樂消遣，兼顧中外。有人說笑，咱們看醫(yī)生，也可選擇中醫(yī)或西醫(yī)。
今年的“苦難善耶穌圣像出游”活動，在年初八和年初九兩天舉行，家住出游隊伍經(jīng)過的街道上，因此每年都能在露臺上親睹莊嚴盛事，雖非教徒，也是心存敬意。街上仍滿是紅彤彤的新春布置，一派喜慶歡愉，但苦難善耶穌像身披黑袍，背負十字架，肅穆哀傷，隊伍在一串串紅艷奪目的燈籠下緩緩行進，樂隊奏響哀樂。這場景，和合中西，正是澳門文化的特色。
在一個世紀前，寓居澳門的嶺南名士汪兆鏞（1861-1939），原來也在某一年的春節(jié)，看到了同樣的景況。在他那部印行于1918年的《澳門雜詩》中，有《竹枝詞》四十首，其中第二十六首是這樣寫的：“獻歲游人每塞途，燭銀草錦拜耶酥。最佳風信堂前過，伏地喃喃有麗姝?！逼湎轮⒃唬骸罢鲁跹钜窒癯鲇?。至風信堂外稍憩，設壇供之。洋女盛妝迎拜諷經(jīng)。吳墨井詩所謂‘四街鋪草青如錦，奉蠟高燒迎圣來’也?！痹娭兴觯切麓簳r節(jié)適逢“苦難善耶穌圣像出游”儀式，他擠在“塞途”的人堆里觀看，感覺新奇，于是把這情景，用詩歌記下來。
汪兆鏞于1911年辛亥革命后的初冬時節(jié)，首次踏足澳門，及后因廣東政局不穩(wěn)、戰(zhàn)亂頻生等原因多番來澳，斷續(xù)居住時間共計十三年又九個月，對于澳門獨特的社會風情，自有深刻體會。他于居澳期間寫成有關澳門的詩歌，數(shù)量之多、體會之深、價值之大，實在是近代學者文士中最有代表性的。如《澳門雜詩》（包括《雜詠》二十六首、《澳門寓公詠》八首、《竹枝詞》四十首）、《辟地集》、《雨屋深鐙詞》等等，這些超過一百首的澳門詩歌，當中不少生動地描繪了澳門中西文化并存的獨特風景，反映澳門民初時期的社會面貌；同時，他對澳葡政府的管治、賭博弊害、民眾消遣、節(jié)慶活動等，都極為留意，非僅僅是抱著過客暫居的心態(tài)，而是懷有一種對中國領土的關切之情，寄托在詩歌中，抒發(fā)愛國情懷。
華洋雜處的風俗民情，對于從內(nèi)地來居的汪兆鏞來說，是新穎而極具吸引力的，他在《竹枝詞》的引言中說：“余為《澳門雜詩》，于此間風土，觕志其略，尚有委巷瑣聞，足資譚柄者，復得詩若干首，旅窗無俚，弄筆自遣而已?！边@類“足資譚柄”的事，在他筆下，成了絕佳的題材。說不定，他對澳門民眾能兼享兩類文化的精妙獨特，會有點羨慕。
在澳門生活的汪兆鏞，最能感受中西文化并存的，莫過于節(jié)慶活動的輪番舉行了。這邊廂，在春節(jié)期間，他得見“苦難善耶穌圣像出游”，那邊廂，中國民間節(jié)誕活動接踵而至，非常熱鬧。第二十七《竹枝詞》，記載了農(nóng)歷二、三月時，中國民間節(jié)慶活動的熱鬧情況：“二月二日土地神，三月廿三娘媽祠。簫鼓鳴春燈照夜，風光渾已忘居夷?！倍鲁醵恋卣Q，對華人來說是重要的節(jié)慶，土地神守一方土地平安，信眾祈求風調(diào)雨順，家宅安寧，人丁旺盛，澳門有不少土地廟以及街巷里的社公，每到農(nóng)歷二月初二，必然香火鼎盛，展示了華人對神明的崇敬和尊重。而天后信仰在澳門亦是頗有影響力的民間信仰，天后廟分布于澳門半島、凼仔及路環(huán)沿岸，漁民出海作業(yè)，必先往奉祀祈福，以求平安。農(nóng)歷三月廿三天后誕，不少善信前往天后廟參拜，保佑家宅平安。汪兆鏞對于這兩項中國民間信仰，竟能在澳門這塊被葡人管治的“夷地”上出現(xiàn)，不禁稱奇，因之亦印證澳門由始至終都是中國領土，中華文化在這里是永續(xù)長存的。
汪兆鏞在《竹枝詞》第一首中已明言：“笑煞江郎論徙戎，種多白黑與椶紅。中華民氣休輕視，三百年來守土風?！卑拈T自明代后期起，因著歷史的因緣際會，趕上了一席中西文化交流的盛宴。汪兆鏞對于這場中西匯聚的邂逅，感到驚奇，而另一方面，他對在澳門的華人能堅持保存中華文化傳統(tǒng)，覺得欣喜和自豪，“中華民氣休輕視”，民族要自強不息，方不會被外人欺侮，因此要堅持傳承固有的文化傳統(tǒng)，要能“守土風”。由此亦反映汪兆鏞對國家、對民族、對傳統(tǒng)文化的關切愛護，始終如一。
汪兆鏞的澳門詩歌，記錄了二十世紀初年的社會風情，也展現(xiàn)了他對澳門以至國家民族的關愛之心，而他在居澳期間，對澳門文學發(fā)展、學術研究、佛教文化，以及粵澳文化的傳承工作，貢獻甚大。在他后半段人生歷程中，居澳時間幾占一半。1939年，他在澳門去世。來于此，歸于斯，這也可算是他跟澳門的一份情緣了。
光陰匆匆，歲月流轉(zhuǎn)，一個世紀過去，汪兆鏞在澳門曾親睹而感覺新穎的中西文化共融特色，各類節(jié)慶習俗活動，至今持續(xù)不斷，而且有更大的發(fā)展，變身城中盛事，成為亮麗的澳門名片，每年吸引數(shù)以千萬計的旅客來訪，感受澳門獨特的文化魅力。在汪兆鏞所處的年代，澳門是中國南方一個由葡萄牙人管理、在他的詩歌中稱為“夷”的地方，但今天，澳門已重回祖國懷抱二十五年，不容否認，中華傳統(tǒng)文化是這里的根，深植于澳門民眾心中，但另一方面，澳門又能融合外域不同文化，而且將之放到日常生活點滴中，再匯合傳統(tǒng)文化，從而營造出更大、更強、更進步的中華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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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兆鏞
【清】汪兆鏞出生于咸豐十一年(1861年)，自幼聰穎過人，過目成誦。光緒十一年中舉人，辛亥革命后定居廣州，不問政事，他曾十二次到澳門躲避戰(zhàn)亂，前后居澳近十四年。1939年病卒于澳。汪兆鏞居澳期間曾寫有《澳門雜詩》一卷，內(nèi)有《雜詠》《澳門寓公詠》《竹枝詞》，遍及澳門的歷史、政教、風俗、名勝、建筑等，極富時代特點和地方色彩，以文學及藝術的廣度和深度而言，都是澳門文學寶庫的珍品，也為后人研究澳門提供了寶貴資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