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秀：唯獨無法彼此妥協(xié)（組詩）
馬文秀，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參加《詩刊》社第39屆青春詩會，出版詩集《雪域回聲》《老街口》《照進彼此》《三江源記》。曾獲第五屆中國長詩獎、2023李白詩歌獎新銳獎等獎項。
▌ 唯獨無法彼此妥協(xié)
倘若有一天我們重逢
該以怎樣的語氣去問候彼此
多年不相見或許是對彼此的尊重
你借由各種途徑
將結(jié)婚的消息傳遞給我
好讓我內(nèi)心再有波瀾
你想借由我的傷心
獵取過去的幸福
而你不知道，每當傷心時
我習慣借助過去的快樂瞬間
讓此刻的自己站立
▌ 不再詢問各自這些年的軌跡
再次相遇，面孔早已超越時間
記不清初遇時的青澀
相對而坐，目光無法框住過去
開始躲閃，躲進餐具中
此刻，不想去做一個探尋者
探究這段感情的來龍去脈
一陣沉默后
你開始談?wù)撟烂鏌o意義的花紋
語言游離在豐盛的美食間
隨著胃融入時間的虛無
傷痛也曾在深夜里膨脹
最終在夜色中消隱
此刻，不再詢問各自這些年的軌跡
似乎愛恨早已被擦洗干凈
▌ 以各自的喜事作為武器
我們拼命賽跑
設(shè)法以各自的喜事作為武器
刺痛對方的心
一年、兩年……
直到第六年
硬是熬過了時間
不再將愛作為畢生的使命
我們向時間妥協(xié)
唯獨無法彼此妥協(xié)
你已結(jié)婚，卻依舊在偷窺我的快樂
在愛的語境下才發(fā)現(xiàn)
真正深愛過的人，彼此的窘境
才能刺痛彼此
無法呼吸，無法敘述
▌ 交付彼此的艱辛
我們交付了彼此的艱辛
想念到深處，逼真的幻覺令人愉快
也讓人心碎
相聚是最隱晦的想念
你的眼神是無聲的詩
對視間一首詩，躍出眼
涌入心
相愛中所衡量價值
無非是愛的濃度和誠度
我們模仿彼此說話的聲音
每次歡心，都將成為一個人生的記號
多年后，相愛的細節(jié)留在了彼此身上
成為最隱秘的一部分
恰如其分的關(guān)系
是對彼此的一種滋養(yǎng)
無關(guān)時間，無關(guān)風雨
▌ 無形之物
在書柜的情書中
又重新閱讀了自己
仔細思量年少的決定
用滿眼的星辰標記曾經(jīng)的快樂
往事中，愛的深淺
無需爭辯
得不到的終究成了心上
懸著的無形之物
不要去預(yù)設(shè)想要的情節(jié)
想象有人枯坐在時光的盡頭等你
然后對你予以寬宥
占據(jù)青春的那十年
兩顆年輕的心，相互聚攏又分離
來來回回跳動在字里行間
作為抽象的敘述者
善于將心事埋在段落中
為了在一起
也曾在波濤中錘煉自己
不讓諾言在暗河與伏流中迷失
▌ 遲開的玫瑰
遲開的玫瑰
在玫瑰谷中另立疆界
走了一步又一步
不去定義明天
只是輕嗅
附身在玫瑰的花瓣中
尋找愛人的輪廓
心愛的人卻喜歡繞遠路
延遲到達
據(jù)說玫瑰在凌晨兩點
香氣最濃郁
能忘記荒蕪與寂寥
也能靠近星空
在黑暗中劈開一條路
等待被心懷花蕾的人認出
▌ 潮汐聲撬開生蠔
生蠔扎進巖石中
裸露部分成為巨石的外衣
抵擋潮起潮落聲
粗劣的部分
在石頭內(nèi)部躲避了趕海人
完整保留了自我
在惠嶼島，鋒利的石頭
無法撬開生蠔的硬殼
而一陣潮汐聲卻可以
▌ 貴州龍的殘骸
億萬年的沉默，埋藏在巖層中
一層覆蓋著一層
貴州龍的殘骸，讓巖層開口說話
一句接著一句
斷斷續(xù)續(xù)的話，揭開了海底生物群
封鎖在石層夾縫中的秘密
在最后一聲巨響中
它們未能集體逃亡
于是億萬年前的生活場景
以不同的形態(tài)瞬間凝固
有瞬間快樂
也有巨大恐懼
那些拼湊出的殘骸是濃縮的語言
成為留給今天最有力的證物
挖掘出的每塊巖石
是科考人員的求索
也是人類文明的證據(jù)
▌ 懸掛在空中的一首詩
瀑布傾瀉而下
芭蕉收藏了清幽的部分
壓在瀑布下的蕨類植物
與激流較量
迎著光生長
枝葉向下，讓空間多了隱喻
也讓美多了形態(tài)
字詞掛在崖壁上
在陽光下閃爍
成為懸掛在空中的一首詩
隨著詩人的行蹤
找到了歸宿
不再糾結(jié)生長的方向
在馬嶺河大峽谷
以斜葉榕、海芋、石蝴蝶為脈絡(luò)
從東岸到西岸
我沿著溪流留下的標識
逆流而上，穿梭在云煙間
扯掉風的阻力
▌ 山川河流的神諭
沿馬嶺河峽谷崩塌的遺跡前行
在山川河流的神諭中
對溶洞倒掛的蓮花進行想象
抬頭珍珠狀的水滴
滴到潭底
驚動嬉鬧的魚群
潭如鏡子
能清晰看到面龐的色彩
隨心境而變
也能照出天地與蒼生
碧波上的光暈
提醒我，來往何處
循著基因?qū)ふ一丶业穆?/p>
人生的曠野中相遇的人
學(xué)著自然的樣子
互相療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