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近日，河北作家袁學駿撰寫的《賈大山小說審美研究》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發(fā)行。該書系統(tǒng)探討了賈大山小說的語言、結(jié)構(gòu)、敘述方式等文體特征，闡釋了他忠于生活的創(chuàng)作路徑和精益求精的創(chuàng)作精神，得到省內(nèi)外專家的一致好評。

英年早逝的小說家賈大山，走過的人生之路不算長，留下的小說作品也很有限，卻以自己的本色為人和本性為文，給人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給讀者留下咀嚼不盡的力作。古人常用“山高水長”來比喻先賢的人品高潔、垂范久遠。以“大山”給自己取名的賈大山，在新時期的當代文壇，以高尚的人品、高雅的文品，引動人們無盡懷念和深深敬仰。

賈大山是中國作家協(xié)會恢復文學講習所后于1980年舉辦的第一屆作家班學員，蔣子龍、陳世旭、韓石山等都是他的同班同學。他們幾位的回憶文章談到了賈大山的不少往事與趣事，而且不約而同都與他的低調(diào)和幽默有關。蔣子龍說賈大山，“無疑是文壇中人，又似乎從未進入過文壇。文壇無論是熱鬧的時候，還是冷清的時候，都沒有他的份兒”。韓石山回憶作家班上有的學員不甘寂寞，為自己的作品到處奔走，賈大山看不慣這種現(xiàn)象。陳世旭也談到賈大山對此流露出憤激之語，透露出他對喧囂都市的不適應，對喧鬧文壇的不認同。

賈大山的為文寫作與他的為人做事，是相協(xié)調(diào)的。他在小說寫作上嚴謹而審慎，認真而細致，不趕熱潮，不追新潮，甚至常常反其道而行之。陳世旭的回憶文章里談到，賈大山曾經(jīng)罷了筆，因為他知道新潮蜂起，自己的小說沒有人看了。最近又寫開了，因為又聽說新潮小說、舊潮小說都沒有人看了。話語看似調(diào)侃，實為真情流露。崔道怡、康志剛的文章，都談到了賈大山的小說寫作在內(nèi)心里執(zhí)著追求的目標，那就是：“在我熟悉的土地上，尋找一點天籟之聲、自然之趣，以愉悅讀者，充實自己?！闭沁@種篤定的理念與執(zhí)著的追求，使他不到時機不下筆，不到火候不揭鍋。鐵凝、韓石山、康志剛等人都談到賈大山寫作小說時的一些特有習慣：他反復地打腹稿，成形后還要一字不落地背給朋友們聽，虛心聽取意見后才肯落于筆端。即使這樣，還要把稿子壓在褥子底下，是在對稿子進行冷處理，什么時候想起來再拿來修改。鐵凝由此生發(fā)開來說道：“在賈大山看來，似乎隔著褥子比面對稿紙更能引發(fā)他的思路。隔著褥子好像他的生活能沉淀得更久遠，更凝練，更明晰，隔著褥子去思想還能使小說越改越短。”賈大山的小說寫作，何以能夠做到“少而精”，這里可謂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了。

《賈大山小說審美研究》寫得深入細致，不僅彌補了長久以來有關賈大山研究的不足，而且開啟了賈大山小說藝術研究的先河。

作者袁學駿以研究民間文學和民俗文化見長，熟識賈大山，又是河北人，這種冀中鄉(xiāng)黨的身份和熟諳本土文化的造詣，使得他閱讀和理解賈大山的小說作品別具自家優(yōu)勢，自有獨到見解，因此也使《賈大山小說審美研究》這部著述在多個方面表現(xiàn)出自己的價值與優(yōu)點。

其一，對于賈大山小說藝術的總體特色把握準確。

《賈大山小說審美研究》正文分六章，分別就賈大山小說藝術的語言與修辭、結(jié)構(gòu)與敘述、體式與意境、形象與典型、現(xiàn)實主義手法等，進行了具體而微的解析與評說，又在前邊的“緒論”和后邊的“結(jié)語”部分，就賈大山小說藝術的主要特色和文學精神進行了總體性的概要式評說?！熬w論”里就其小說藝術的美學特色作了“今中涵古，平中見奇，喜中隱憂，柔中有剛，俗中生雅，精中有趣”的精要描述；“結(jié)語”里又就其文學精神作了“處世為人的君子精神”“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精神”“嚴苛的精益求精精神”和“強烈的文化精神”的精到概述。這些對于賈大山小說藝術美學特征的感性捕捉與理性提煉，可謂深中肯綮，形神兼?zhèn)?。這種總體性的認識與根本性的理念，貫穿于整部著述的各個章節(jié)，使看似分散的論述有了一條內(nèi)在的主線，并從不同角度和層面作出了解說和提供了例證。

其二，對于賈大山小說語言風格的評析到位。

小說是語言的藝術，優(yōu)秀的小說家尤其注意語言的苦心經(jīng)營，并盡力彰顯自己特有的辨識度?！顿Z大山小說審美研究》的第一章，主要論述賈大山在小說語言方面的運用與特點。作者首先注意到賈大山“行文從來吝嗇”背后的“遣詞造句的求真葆真意識、節(jié)儉意識”。因為“求真葆真”，所以節(jié)儉、簡約，又因而慣用白描。由此沿波討源，步步深入，對賈大山在小說語言上的花樣翻新進行了細致探尋，如粗細白描的交替使用，俗語與鄉(xiāng)音的運用，新老民間謠諺的妙用，各種方言與慣常用語的活用，文言雅詞的巧用等，都結(jié)合作品文本與具體句式，進行了信而有征的論說，讓人們看到了賈大山的“語詞交響樂與修辭大觀園”的旖旎風景。其實，在這種語言積累與語詞運用的背后，作者還隱含了沒有明言的意思，那就是賈大山對人民生活熟稔，對民眾語言如數(shù)家珍，這使得他能信手拈來，駕輕就熟。

其三，對于賈大山小說精神蘊涵的解讀深刻。

《賈大山小說審美研究》的第二、三、四章，主要論述賈大山小說的結(jié)構(gòu)與敘述方式、體式與審美意境、人物描寫與形象塑造，在這些文體藝術的分析與解讀中，透露著作者對賈大山及其生活觀相連通的藝術取向的深層探悉。而第五章“賈大山對現(xiàn)實主義的堅守”，第六章“賈大山小說的地域風情與文化意蘊”，更是相對集中地研討了賈大山小說的文化氣韻與精神內(nèi)涵。有關給老百姓個樂頭、切近鄉(xiāng)土寫民俗風情、嚴苛的精益求精精神等主要論點，深入揭示了賈大山小說寫作始終以人民為中心，著力打造為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優(yōu)秀作品的執(zhí)著追求。

撰寫《賈大山小說審美研究》，作者做足了功課，下足了功夫，這也包括在研究方法上的博采眾長和銳意出新。顯而易見，這部著述在研究賈大山小說藝術方面，采用了以傳統(tǒng)的美學方法為主，吸收和借鑒結(jié)構(gòu)主義、敘事學、文體學、語言學、修辭學等現(xiàn)代批評方法的某些元素，在文體解剖和文本細讀方面體現(xiàn)出細致而深入的鮮明特點。但這種研究方法也有長有短，一些賈大山作品所獨有的文學氣象與藝術氣質(zhì)，如小說藝術營造上所具有的渾樸狀、氤氳性以及短中含厚、輕中有重、淡中見濃、小中見大的精深蘊含與精妙意境等，可能還需要運用更為適當?shù)姆绞椒椒ú拍苡枰杂辛η矣行Ы沂尽?/p>

作家活在作品中，作品活在閱讀中。賈大山的小說有人閱讀，有人解讀，在這樣一個賞鑒與對話過程中，似乎賈大山依然活著，這是最令人欣慰的。

（《賈大山小說審美研究》，作家出版社2024年10月出版，本文為該書序言，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