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竹峰《南游記》讀后:流連大美山水間
古人推崇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山水游記就是行萬里路的結(jié)晶,通過山川勝景和自然風物描寫來抒發(fā)游性和心靈感悟。《圍爐夜話》中云“觀朱霞,悟其明麗;觀白云,悟其舒卷;觀山岳,悟其靈奇;觀江海,悟其浩瀚”。茅盾新人獎得主胡竹峰《南游記》就是一本山水游記,分“陸離”“南溟”“黎歌”三卷,作者行走于海南的山山水水,讀著《水滸傳》、讀著李商隱、讀著梁啟超,書寫的,既有博物,也有言志抒情。作者說:人生快意事,讀書晤先賢而登明堂,悅?cè)惶幦牍湃肷?。人生快意事,問道名山大川,心凝形釋,融于自然,與萬物合,有天有地有古有今有我,無天無地無古無今無我。
作者好古,訪古談古,海南各地風土人情盡入書中,使這些千百年的民風民俗得以依托文字傳承下去:《椰田古寨》《石嶼》中,都有此類記敘。在明代萬歷年間建造的水會守御所,作者發(fā)思古之幽情,真正是逝者如斯夫!在鴨公島坐船,海浪洶涌,作者感嘆道:這人世間人來人往,真真假假,不曉得究竟。真正是“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作者對大自然的敬畏、熱愛、順應(yīng),時時流出筆端:在什寒村,雨后什寒小村幽幽像夢,溪流漲水了,木瓜掛著雨滴,紫荊花開得正好,經(jīng)過一夜風雨,滿地花瓣,像佇立一庭的蝴蝶,幾頭黃牛在草叢里各自安詳,吃草安詳,張望安詳,蹭癢安詳,甩尾安詳,目光安詳,看得人心里安詳。只有敬畏、熱愛、順應(yīng)、尊重大自然,才能做到天藍水綠,海晏河清,山青鳥鳴魚暢游,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游海南,說海南,一定繞不開“我本儋耳人”的蘇軾 ?!皢柸昶缴I(yè),黃州惠州儋州”,《車過儋州》中,寫了蘇軾與章惇的恩怨情仇、是是非非,二人為密友,性情相合;為同窗,同飲共坐;為政敵,不相為謀。蘇軾包容、樂觀、曠達、處變不驚、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的性情在文中盡情顯現(xiàn)。鄰家少兒讀書聲、路邊村犬的亂叫、口吹叢葉的兒童、立春時節(jié)的春牛春杖,都讓蘇軾欣喜,隨處可見生活之樂,鮮見頹喪。儋州人是真愛蘇東坡,至今當?shù)赜袞|坡書院、東坡村、東坡井、東坡田、東坡路、東坡橋、東坡帽,還有“東坡話”,可謂處處知東坡,處處有東坡,處處見東坡。
游歷于大自然,作者“雙目皆古人所見亦后世所見,人間更替無休無止,風景不變”,文字大開大合,鏡頭遠近交替,由近及遠,時空穿越到宋朝時代,阡陌田野、街道、商賈,此時此地的古時模樣再現(xiàn),“古人和后來者同處一地”。行萬里路后的所思所感,融合了作者的人生觀、價值觀和思想情感,放下心頭的紛紛擾擾、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疙疙瘩瘩,找到一片澄澈的心靈空間,使人寧靜,使人清凈。
對胡竹峰其人其文,出版家鐘叔河說:“他不拘格式作文,有自己的感覺??鋸堃稽c說,可謂才氣縱橫......我常說,好文學不必好文章,好文章亦不必為好文學。胡君能‘雙好具、二難并’,實在不易。我又說過,文章不一定都得有意義。從他的作品看,蓋是能識得此第一義者,這就更加難得了?!痹娙塑嚽白诱f:“所寫皆為海南風物,一位作家給一個地方特意、專門寫本書,此地幸事。讀了胡竹峰游記,我都不想去那里旅行,為什么?雖說江山大美,其實文字大美,真去哪里,未必如此......不是想著到此一游,而是嘆為觀止后的夢游與神游。”與有同感焉。
作者在讀了《徐霞客游記》后說:“文章有山石的嶙峋,也有流水的清韻,通了漢唐風骨,也可謂之無韻離騷、詩家絕唱。”以這段文字評價這本所錄“可記之事、可感之情、可發(fā)之嘆、可議之論”的《南游記》,我想也是恰如其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