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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在詞語的叢林里
來源:文藝報 | 馬占祥(回族)  2025年01月06日11:46

馬占祥,1974年生于寧夏同心,回族。出版詩集《陌上歌》《西北辭》《云盡處》等6部。獲第十二屆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駿馬獎

弗羅斯特說,一首詩應始于愉悅終于智慧。對于我能拿出來的詩歌文本,值得信任的又有多少?

我對自己寫的東西保持深深警惕。

我想,抄寫些東西或許會有改變。先前用漫長的時間抄了《莊子》,現(xiàn)在應該抄點短的了,抄完《新樂府序》,接著抄《與元九書》。

在抄完第五次《與元九書》后,我覺得白居易有段話說的其實是我:“凡人為文,私于自是,不忍于割截,或失于繁多;其間妍媸,益又自惑?!痹趧?chuàng)作實踐中,我寫的短詩居多,有點從形式上杜絕自己“失于繁多”的意思。但,又給自己制造出新的麻煩,即如何在短小精悍的詩文中豐富和開拓詩意?

對現(xiàn)代詩歌功能的考量,也是我一直比較糾結(jié)的地方。我一直以為,當下詩歌創(chuàng)作依然堅持了“興觀群怨”的功能,依舊在“言志”與“緣情”的疆域內(nèi)生發(fā)。但是,仔細琢磨下,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詩多陷于敘事的洪流中,抒情的功能大為萎縮?;蛟S,這是現(xiàn)代詩建設過程中自身的需求和成長的結(jié)果。

多年的閱讀經(jīng)驗和創(chuàng)作實踐告訴我,必須要堅守三個底線:思想、語言和精神氣象。這是我自以為切實可信的標準。每次動筆寫作之前,都要給自己強調(diào)一遍,詩歌的底線是要守住的,否則你寫的就是漢字而已。

多少次,我在詞語的叢林里行走——那些詞語都有屬于自己的葉片和花朵。在我試圖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抵達現(xiàn)代詩的路徑時,我會因為這些詞語不同的美妙而變得難以抉擇。畢竟,你得用這些詞語建筑自己的詩歌,為此你得具備甄選的能力,你得會割舍。

另外,現(xiàn)代詩必須為我們呈現(xiàn)鮮活生動且豐盈飽滿的當下。漢語語境下的詩歌是無法消亡的,漢語的偉大之處,就在于不斷地衍生出詩意。我們的詩歌傳統(tǒng)始終沒有消解和斷裂,“如何寫”只是形式和語言的變化?,F(xiàn)代語境下,一首詩如果具備了不朽的品質(zhì),那么它所呈現(xiàn)的,一定會是從當下真實生活中提煉出來的,由個體到普遍的真實情感、思想內(nèi)核與精神氣象。

作為一個在詞語的叢林里尋找詩意的人,我更喜歡詩歌中那些輕盈的東西,像露珠映射清晨的光芒,細微而美好。這些與我所處的環(huán)境恰好形成對照:寧夏,或曰西北的廣袤與粗糲,適合宏大敘事的體征,適合用氣貫長虹的詞語去修飾與關(guān)懷。而我,選擇了小,選擇了輕盈與溫柔。即使是粗獷的部分,也是微小的粗獷;即使懷有強烈的情感,也是芨芨草叢間閃爍的一星嫩黃的花朵;即使是西北獨有的神性與隱秘,也如一粒粒沙礫,普通而隨意。這是我為之癡迷的,也是我為之不能自拔的。

盡管在生活中,紛紛擾擾讓我不能完全沉下心來投入創(chuàng)作,但我依然保持了對詩歌的熱愛;盡管我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有所不滿,但我依然愿意為此砥礪前行。

偌大的漢語園圃里,詞語的叢林為我們描繪斑斕錦繡的世界。穿行其中,我就是一個充滿喜悅的人,一個堅定富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