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養(yǎng)貓
我的外曾祖父是個畫師,據(jù)說畫魚是一絕,能在凹凸不平的春盛(一種潮汕竹編禮籃)上將魚的眼睛畫得栩栩如生,在附近村莊中享有盛譽。我忘記有沒有見過他的畫,但小時候見過他留著長須整日躺在竹椅上的樣子,他不言不語活過了百歲,如今家里沒有人會想起他的畫,倒是他百歲壽誕時穿著紅肚兜游街讓人印象。
這么說,并不意味著我有任何家學和師承,相反,童年我對外祖父喜歡在酒后狂書心生厭惡,特別是那股劣質墨水的臭味,的確臭不可聞,讓我從小就知道所謂“墨香”純屬騙局。
喜歡畫畫得感謝初中三年級的班主任,她教語文,卻是美術專業(yè)畢業(yè),那時她青春靚麗個人飛揚,在我們那所破敗不堪的學校里顯得另類。為表彰我的作文寫得不錯,她會在我的作文本上畫畫,寥寥幾筆就畫出森林中的西式屋頂,讓人驚嘆。她預判我的成績在即將到來的中考必岌岌可危,我只能點頭承認。于是她有鼓勵我去參加中專的美術考試,為此我在教室邊上的小屋子里練習了兩三個月的素描,她教我怎么處理明暗和線條,如何用素描排線表現(xiàn)物體的光澤,以及什么是質感和透視。這些全新的繪畫理念讓我重新認識世界,雖然最后我沒能考上中專去念美術,但人在中年,常常會夢見自己坐在一堆瓶瓶罐罐中間,孤獨地畫著素描。
那是1999年的春天,說是一個遙遠的夢,也不是夸張之辭。事實上,二十多年來我沒有再拿起畫筆。突然又開始畫畫,這純屬偶然之舉,最初只是為了在病毒肆虐的日子里排遣獨居的寂寥。畫畫作為一種遺忘時間的技藝顯然要比寫作更為愉悅?;蛘哒f,寫作更多時候會將人帶進痛苦的境地,去面對人性的殘忍。而畫畫,則完全可以視為思想松弛的體操。最明顯的區(qū)別是,畫畫的時候可以聽音樂或廣播,但寫作的時候所有的聲音都是干擾。
畫畫能讓人平靜,特別是在畫貓的時候。貓真是神奇的動物,敏捷而高冷,柔軟而溫存,很容易便讓人對它完全喪失抵抗力。對貓奴而言,擼貓永遠是正義,是美德,是不言自明的默契。因為工作的緣故,常不在家,也便養(yǎng)不了貓,索性就將貓養(yǎng)在紙上,疲累之時看一眼,便覺人間值得。人世艱難,寫作的人更需要面對意義的真空,常懷千古愁,回頭想想浮生若夢,莫若與美好的事物共處一室,管它風高雨急,只求此刻安寧。
無事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沒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