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命運面前——2024年度短篇小說盤點
2024年度短篇小說選本共收入十三篇作品。依舊是老中青搭配，依舊是注意推介青年和少數(shù)民族作者，限于視野，限于字數(shù)，最終呈現(xiàn)出此般模樣。
何為好小說？每個編選者都會面臨這個問題。因為這關涉到此選本緣何如此的原因，或是借口。隨著年歲增長和閱讀量的積累，時常對許多作品無感。這絕對不是說這些作品不夠優(yōu)秀，甚至它是一件精致的藝術品，只是難以與我這個讀者建立起言說的通道。
用一個詞來形容今年的選本，“命運”最為合適。
一般而言，“命”含有冥冥中注定的因子，而“運”則更多取決于個體的抉擇。時代的洪流中，我們如砥柱如沙礫如雄鷹如螻蟻，在看似必然的長途中奮力制造著一個個偶然，而這些偶然又形成了某些人生的必然。
在寫作者看來，小說寫人，寫人與人之間，人與萬物之間的關系，并在種種關系的磨合拉扯中呈現(xiàn)出不同的人生境遇與走向。而讀者，則通過小說中的紛繁生活見證著不同個體或群體所遭際的諸般可能，可旁觀，也可反觀自身，進而生發(fā)短嘆長息。
《小鎮(zhèn)上的將軍》是陳世旭老師的名篇，讀后意猶未盡，還專門找了一些描寫將軍的作品來看，如李浩的《將軍的部隊》、盧金地的《將軍的子彈》等。若問陳世旭老師留給我的最深印象，不是他的作品，而是他的相貌，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一二十歲?！侗硎濉芬晃男攀謴娜?，以至簡之筆觸，給我們帶來了一個癡迷醫(yī)學、樂于救人、甘于寂寞的鄉(xiāng)野醫(yī)者，他執(zhí)著于自己的人生之路，有情有義，內里是一副浩然風骨。
李修文先生以散文見長，小說《木棉與鲇魚》構思巧妙，平常中有跌宕，平靜下是激流。由于廠里要接待重要人物，女人的丈夫奉命撈魚而亡，多年后女人與曾經風光無限的廠長結合，并在夢中構置出對他的謀殺，只為報仇。三人的命運交織纏繞，讀來心中百感卻又無言可訴。
誰是命運的主宰？是自我嗎？是。
《蝴蝶發(fā)卡》中兩個高中求學時的戀人，經歷了多年的磨難之后，終成眷屬，并邀請棒打鴛鴦的班主任來證婚；《冬天到東北來放羊》中內蒙大草原牧民將成群的羊帶到大東北，這是他們主動選擇的命運；《呦呦鹿鳴》中那個從好奇到主動選擇留在長白山的志愿者令人印象深刻；李宏偉的作品質地獨特，有哲學的底色，《雞蛋道士》中三個雞蛋內生活的道士象征著三種不同的人生形態(tài)，但終究要落入人間，融入著氤氳著濃郁煙火的塵世。
但有時，似乎也不盡然，我們與他者之間互為命運。
《平靜的海》中母親與兒子；《初雪》中女兒與父親；《鎖飛燕》中妻子與丈夫；《寤生》中兒子與父親以及如母親般的女性，以及《扎燈山》中外出打工者與村民之間的千絲萬縷的心緒連結，均在互相映照之下決定著彼此的去處。命運之外，《扎燈山》背后是周瑄璞對鄉(xiāng)村的熟稔；《寤生》展現(xiàn)著沈念身上的天真之氣；《平靜的?！肥前攲δ缸雨P系的深切感悟；《初雪》是蔣在對女兒與缺席父親之間關系的真切表達；《鎖飛燕》則是妻子如何面對犯錯的癱瘓丈夫的細致剖析。
做命運的主宰也好，與他人互為命運也罷，更重要的是我們面對命運的態(tài)度。
《大聲說話的女人》來自朱婧，延續(xù)了她關于家庭女性的敘事視角。一個從小到大被保護的很好，被教育的不能大聲說話，要保持安靜的女性，在與不同男性的交往中練習著講話，從為人女到為人婦，她始終在學習說話。這種說話不僅僅是聲音的發(fā)出，更是自我主體的確認。她要勇于表達，進而在生活中游刃有余，從容不迫。朱婧寫下了這類被遮蔽的，沒有存在感的女性，她讓她們被看見，被尊重，她借用她們的聲音傳遞出對命運的抗爭。
蔡崇達的《命運慢跑團》書寫了一個在城市工作的年輕人，在辦理完父親的葬禮后，離開家鄉(xiāng)，兩年沒有回去。家鄉(xiāng)一個叫黑昌的人物，向他講述了父親不為人知的多面。尤其是父親年輕時，以及中風前后如何對待兒子的故事。黑昌的講述，以及母親對父親的講述，讓父親的形象在主人公心中愈發(fā)鮮活可觸。主人公逐漸懂得了父親，更加體悟了父愛?！睹\慢跑團》敘事簡潔明快，語言樸素誠摯，作者使用散文的筆法，娓娓講述源自生命深處的體驗與感受，可以看作是致敬父輩的作品，可以看作是對成長的思索，還可以看作是對希望的書寫。作品中的人物栩栩生動，特點各異，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即在困苦的生活面前，始終樂觀，不斷迸發(fā)出令人敬佩的強悍生命力，而在朋友、親戚、家人面前，卻又無限柔和，充滿深情，而這，正是我將《命運慢跑團》作為本年度選本標題的原因。
